春野別墅裡的那棟花園洋房賣出去後,李如就未關注過他爸的去向,反正總不至於流落街頭,卻沒想到李滿國竟然搬回了老宅住。
看似出其不意,仔細想想,卻也合理。
李如停車熄火,又在裡頭坐了一會兒才下來,他漫步穿過一扇垂花月亮門,又經過假山池塘,池中的荷花早就開敗了,倒是遊著幾尾錦鯉,聽見腳步聲就往岸邊聚攏,翹著嘴吐泡泡,丁點兒不怕人的樣子,想來是平時被喂食喂出了習慣。
他爺爺平時住在北面的主屋,傭人也多聚集在那邊,李如剛剛開車直接往南門去,為的就是不想一回來就先跟姑姑姑父打上照面,哪知躲了一個又撞上另一個,幾步之外的涼亭下,李滿國立在那裡正往池子裡撒魚食,身側是名老傭人為他端著盛魚食的碗,李如遠遠瞧見,剛準備掉頭離開另尋別路,就見那位傭人跟裝了雷達感應器般乍然扭頭,一眼看到他,開口道:“如少爺回來了?”
李滿國循聲轉過臉來,李如意圖回避的腳步定在原地,父子倆隔空對視須臾,就見李滿國寒著臉冷哼一聲,將手裡剩下的魚食往半空中一撒,接過傭人遞來的帕子邊擦手邊道:“不是硬氣得很麽?還知道回來?”
李如索性不躲了,抬步走過去,停在他父親面前,表情是如出一轍的冷漠:“你想多了,我回來是為了看爺爺的,早知道你也在,我就不來了。”
興許知道兒子是想故意激怒自己,李滿國隻心平氣和地看他一眼,說:“那正好,我也準備去你爺爺那兒,就一起吧。”
李如簡直懷疑他爸最近是不是在讀什麽金剛經之類的,儼然轉了性,到了修身養性的狀態,不說別的,單就喂魚這一樣,以前的李滿國哪有閑情逸致乾這個,連謝雯茜養個花都要被他吐槽是在浪費生命,本該傭人乾的活,非要自己親力親為。
甚至父子倆一同往老爺子住處走的路上,李滿國還頗為關心地問李如,吃沒吃午飯。
李如謊稱吃了,是不想跟他爸有過多的言語溝通,這樣的李滿國讓他感到無比地不適應,或者也不能說是不適應,而是陌生,在他很小的時候李滿國也曾經當過一陣子合格的父親,只是時間過太久,久到他已經快忘了父愛是什麽樣的了。
走過一片蔥鬱的竹林就看到了北面的建築,回廊間有傭人們來去匆匆的身影,父子二人先一同去了主客廳旁邊的茶室,裡頭空著,老爺子不在,一問,才知道人還沒起。
老年人覺少,睡到日上三竿還沒起的緣故,多半是身體不大爽利。
往臥房走的路上,李如狀似無意地說了句:“姑姑應該也在吧。”
李滿國看了兒子一眼,沒說話,但臉上表情已然猜到了什麽,眸色跟著一沉,恢復了不怒自威的神態。
進了臥房,李老爺子床前坐著兩個人,正是李慧琳夫婦,看見李如時神情尚且正常,直到李滿國後腳出現,二人慌忙起身,對視一眼,齊齊道:“大哥來了。”
跟在李滿國身後的傭人搬來一張圈椅,他氣定神閑地坐下,先往床上看了眼,李老爺子蓋著被褥雙目微闔,像是剛睡著,於是問:“爸怎麽了?”
李慧琳答道:“可能昨天夜裡看煙花的時候受了點涼,早上起來就喊著頭暈惡心渾身乏力,給晾了晾體溫,確實有些低燒。”
“嗯。”李滿國跟聽傭人回話般的,接著又問:“叫醫生來看過嗎?”
“看過,也開了藥,剛讓老爺子服下。”李慧琳言罷,目光往回收的時候,從李如身上掃過。
李滿國順勢扭過頭,對兒子道:“難為你還惦記你爺爺的身體,知道回來看望他老人家,要說祖孫連心麽也有道理,果然還是隔代親。”
李如面色平靜地朝李慧琳的方向瞥過去一眼,淡淡道:“我沒那麽大本事,能正好猜出爺爺今天身體不舒服,是姑姑打電話通知我回來的,說要給爺爺一個交待。”
此話一出,在場三個人的臉色都變了,李慧琳夫婦萬沒想到李如會一上來就開門見山地如此直接,怪隻怪這套宅院太大,北面跟南面幾乎獨立開來,連傭人都是不同的兩撥,他們事先也沒料到李滿國會出現,原本是想仗著老爺子的身份給李如施壓,哪知竹籃打水一場空,反倒驚動了大哥。
李滿國似笑非笑地看向妹妹和妹夫二人:“交待?什麽交待?”
事已至此,為了兒子,李慧琳再也顧不了許多,破罐子破摔道:“大哥,今天既然你也在這兒,妹妹我就直說了,外面近來都在傳李家公子大義滅親,墨予被表弟親手送去坐牢這事,他總要給我們一個解釋。”
傭人遞來茶盞,李滿國接過,吹開面上浮沫呷了一口,慢悠悠道:“他有必要跟你解釋嗎?”
李慧琳一怔之後,悲痛欲絕:“大哥說這話,是也要棄墨予不顧了嗎?”
李如的姑父攙著幾乎站立不穩的妻子,同樣憤慨道:“以前總聽人說大哥無情,沒想到終於切身體會到了,我們不像大哥你,這輩子就生了墨予一個兒子,眼睜睜看著他去坐牢,不如要了我們的命!”
“我知道你們不服氣,覺得自己兒子冤枉委屈,”面對妹夫夾槍帶棒的諷刺,李滿國波瀾不驚地操著公事公辦的口吻道:“可判決書都還沒下來,急什麽?他要是真的無辜,法律自會給他公道,如果我是你們,這時候最應該做的是趕緊張羅著請律師谘詢,看看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而不是站在這裡,對著自己一路將你們扶持到今天的大哥撒潑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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