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禮強忍著太陽穴傳來的刺痛,沉聲說:“陸弛只是暫時請假,過段時間就會回來。如果有什麽事情,我和陸弛會一起決議。”
他盯著於葉的眼睛,少有的在於葉面前露出強硬的姿態,說:“微瑞的IPO我比你更上心。你放心,有什麽事情我來兜著。”
既然周晏禮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於葉也不好多做堅持,他扯了扯嘴角,意有所指地來了一句:“好,既然周總說陸弛過段時間就會回來,那我就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還不等周晏禮做出反應,於葉又掛起了自己得體的笑容,說:“不過,這段時間周總如果有什麽需要,也可以隨時找我。我隨時歡迎。”
周晏禮輕笑一聲,裝作沒聽出於葉明晃晃的野心,權當他是好心一片,說:“自然。有什麽問題於總這個財經專家肯定是跑不掉的。”
夕陽欲墜,周晏禮又熬過了一天。往常的日子已是難捱,如今與陸弛分開,更是失了大半條命。一整個下午,強烈的煩躁與龐大的失落一齊在他的血管中沸騰叫囂,讓他他恨不得從十八樓一躍而下,或是墜入深海之中。
然而他不能。他得活著,活著忍受這貫穿他整個人生的罪,還裝作與尋常人無異。
渾渾噩噩間,方圓已把他送回了家。
回家後周晏禮才發現陸弛已經不在了。周晏禮將家中的衣櫃、抽屜、櫥子一一打開。陸弛沒帶走太多東西,連衣服也隻帶走了當季的幾件。許多的重要文件、資料依然放在原處,陸弛就隻拿走了自己的身份證與護照。
看起來不像是情侶間的分別,倒像是要去出差。
周晏禮環顧四周,他急切地尋找著陸弛留下的每一處印記,可家裡乾淨得過分,到處纖塵不染,甚至主臥和客房中的床單被罩都換了新的,空氣中彌漫著洗衣液的清香,卻再也嗅不到陸弛身上清新好聞的味道。看得出,陸弛走前特地打掃過衛生。
電視櫃的一側,還擺放著那朵玫瑰花拚裝成的工藝品,只是此時玫瑰嬌豔不再,短短三日已悉數枯萎,花邊兒微微蜷曲,泛起一層層腐爛的黑。
周晏禮呼出口濁氣,他坐在沙發上,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他的大腦如十六倍速的放映機,飛快地播放著他與陸弛之間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快活的傷悲的,一同翻湧而來。
不知不覺間,鍾表的時針已指向十二。抬起頭的刹那,周晏禮看到茶幾上一張用水杯壓著的字條,是陸弛留給他的。
字條上說,自己房子還沒找好,剩下的東西就先不拿了,等他有空回去取。不過,若是周晏禮看了心煩,那就隨他怎麽處理。
看到字條上熟悉的龍飛鳳舞的字跡,周晏禮的呼吸都停頓了幾秒。隨他怎麽處理,他又能怎麽處理?有時周晏禮真想知道,陸弛究竟是有情還是無情,他怎能輕飄飄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還能怎麽辦?無非是守著這些舊物,守著舊時的回憶過活罷了。他從未有過一刻像現在這般慶幸自己的超憶症。好在他還他有那麽多的回憶。好在他記住了一切。
可惜的是,他們同行十五年竟從未同遊,相愛半生卻未能將戒指套上彼此的手指。
第26章 他將飛馳而去
那天早晨,陸弛回到客房後在窗邊站了許久,他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得抽痛著,但意識卻算不上混沌,甚至遠比平日要清晰得多。他知道,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十五個年頭,而就在昨天,他們結束了。
陸弛好想抽一根煙,但就在幾分鍾前,房子才剛剛分給了周晏禮。若說心底話,他是舍不得這套中環大平層的,可落子無悔,既然分好了財產,他自然不該在臨走前“作惡”。於是,抽煙這個念頭只是刹那間便在陸弛的腦海中熄滅了。
他突然覺得有些黑色幽默,甚至為自己無厘頭的想法乾笑了兩聲。不過細細想來,他也沒有太難過,若說現在有什麽情緒,其實更多的是對即將到來的新生活、沒有周晏禮的新生活的惶恐。
他們在一起了那麽多年,從還未成年就成為了伴侶,從還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又將前往何方就確認了要與對方一生同行。他們早早將對方納入了自己所有的人生規劃,從此攜手與共十幾年。
然而從今天起,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他們結束了。從此在陸弛的語境中,不再有他們,不再有周晏禮與陸弛,從今往後,周晏禮就只是周晏禮,陸弛也只是陸弛自己。
這種想法讓陸弛覺得恐懼。從何時起,他竟也變成了畏懼改變、畏懼新奇的人。過去的他從不懼怕新鮮的體驗並樂在其中。現如今到了三十幾歲的年紀,終於也知道了畏懼為何物。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改變呢?陸弛自嘲地笑了笑,轉念間又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生活就是這個樣子,他得接受改變才是人生的底色。
陸弛知道此時周晏禮就在門外,但他已經扯不出更多的虛假笑意來面對了。恐怕任憑多麽心胸開闊、瀟灑肆意的人,都無法在失去一段長達十五年的愛情時等閑視之。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知道周晏禮身為提出分手的那個人,身上的負擔必然比他重了十倍、百倍。或許他們從骨子裡就是一類人,柔軟而戀舊,要不然也不會固受一段感情那麽多年。他們之中,任由誰都不願成為丟棄感情的那個人,哪怕這份感情早已凋零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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