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與陸長豐請了兩炷香,插在香爐中,又正兒八經地在佛前叩拜。
陸弛則站在他倆身側,雖不曾下跪,卻也雙手合十。他將自己在大昭寺前許下的願望再次說給佛聽。
“願周晏禮無災無病、順風順水。”
陸弛轉身走出佛堂,看到周晏禮正看著院中一棵乾枯的槐樹。
正值隆冬,槐樹的葉子早已脫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朝天空張牙舞爪。
陸弛走到周晏禮身側,也順著周晏禮的方向看去。他想要用周晏禮的視線,去看看獨屬於周晏禮的世界。
周晏禮回過神來,他轉頭看向陸弛,用很輕柔的聲音問:“許了什麽願望?”
陸弛莞爾,笑著說:“秘密。”
周晏禮也笑笑,兩人心照不宣地想起了陸弛在拉薩的最後一晚。須臾過後,周晏禮說:“好,那就不要告訴我。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下午,他們一起逛了老城區的集市。
正月的集市好不熱鬧,烏泱泱的,到處都是人,走兩步就是一個攤位,有賣菜的,也有賣魚蝦、生禽的。
海鮮魚產的腥氣與雞鴨的臭氣交織在一起,熏得人頭暈腦脹。到處都是趕集的人,摩肩接踵,叫賣聲,講價聲,吵罵聲、談笑聲混雜。
陸弛看周晏禮面露難色,不由得緊張起來。
陸弛本想拉住周晏禮的手,可還未曾觸及他的袖口,便又倏地將手收回,最後頹然垂落。
他咬了咬嘴唇,望著周晏禮英俊的臉,試探著開口問:“要不然我們在集市外面等著?”
周晏禮微微轉過頭,斬釘截鐵地說:“不用。我想多陪陪爸媽。”
陸弛眉心緊鎖,他的拇指與食指不停地摩擦著,而後輕輕點了下頭。他壓低了聲音說:“如果覺得不舒服了,一定要跟我講。”
周晏禮微微頷首,沒再言語。
晚上,陸弛家裡的親戚來了。陸弛怕周晏禮與生人一起不自在,便帶著周晏禮去海邊逛了逛。
他們沿著海岸線沒目的的漫步,冷風夾雜著海水的腥,濕漉漉地吹打在臉上。
沙粒粗糙,夜色如幕。他們沒怎麽說話,天地之間,只有濤聲洶湧。
回家時,已經接近十點。客人已經走了,李蘭與陸長豐夫婦也已睡下。
洗漱後,他們回到臥室。與昨夜一樣,他們並肩躺在床上,明明身體緊緊挨在一起,卻絲毫不見親昵。
他們一夜沉默,什麽話都沒說。
初二早晨,吃過早飯後,陸弛與周晏禮又陪著父母打了幾圈兒麻將。等到十點鍾的時候,陸長豐將手中的牌一撂,說是不再打了,要去準備午飯了。
周晏禮旋即起身,說不用準備他的飯了,他已經買好了中午的機票,再過半小時就要去機場了。
李蘭臉色大變,她拽住周晏禮的手問:“晏禮,你怎麽這就要走了?不跟小弛一起待到初七再回去麽?”
周晏禮神色中透露出不忍,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好像無論說些什麽,都會傷了父母的心。
最後,還是陸弛在一旁淡淡地說,春節期間的機票不好買,晏禮回去還有急事,就讓他走吧。
李蘭本再勸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她沒再挽留,更沒問陸弛明明開了車回來,周晏禮又何必非要乘飛機。她松開周晏禮的手,卻轉過身偷偷擦了擦眼淚。
周晏禮離開後,陸弛攬住自己的母親,他咬了咬唇,最終還是主動說起了自己已經與周晏禮分手的事情。
不過,想必李蘭與陸長豐夫妻早已看出了端倪。他們不是尋常吵架,更不是鬧別扭,而是從此分了手。
陸弛抽出張紙巾,塞進李蘭手中,輕聲說:“媽,我跟晏禮就算分開了,情分還在。晏禮他心裡一直把你們當做親生父母,以後也一定會繼續把你們當做家人。”
他輕輕拍著母親的肩膀,哄道:“你們就是他的家人。他一定還會回來看你們的。”
李蘭擦擦眼角的淚水,她搖搖頭,說:“不一樣了,怎麽可能一樣?”
陸弛一怔,一時竟想不出言語反駁。
李蘭歎了口氣,說:“小弛,我和你爸一開始知道你跟晏禮那孩子在一起的時候,心裡其實也老大不樂意,一心想讓你們分手。因為以前我壓根兒沒見過兩個男人能把日子過好。”
陸弛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頭髮。他與周晏禮也算是歷經磨難,走過了生死,到頭來竟還是落了個形單影隻。
“可後來,我倆看你們那麽真心地對待彼此,又都是實誠的好孩子,我們就當真以為你們能互相扶持地一直走下去。也是從那時候起,我和你爸就把晏禮當做了自己的第二個孩子。”
正說著,李蘭又掉了串兒眼淚,她看著陸弛繼續說道:“現在看到晏禮離開,我感覺就像是失去了一個兒子。小弛,你們一直都那樣好,一起經歷了那麽多的坎兒,現在又有什麽問題不能一起面對呢?”
陸弛唯有苦笑。他想,根本不是他想不出話來反駁,而是他無從反駁。
其實陸弛打從心底裡就得母親說得沒錯。就算周晏禮仍舊把他的父母當做親生父母,就算他的父母也早已把周晏禮當做兒子,可隨著他與周晏禮的分離,周晏禮與他父母之間的親情從此也就斷了。
一切都不一樣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