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確是想通過拍賣,把贗品變成真品。”喬清許的眼神漸漸暗了下來。
“我更傾向於認為,這就是真品。”姬文川說,“它有完善的手續,有明確的來歷,還有姬家做背書,除了你以外,誰敢說他是贗品?”
“但它本質上就不是明成化年間誕生的杯子,怎麽能給它打上‘明成化’的年號?”喬清許還是認為真假的界限是不容模糊的。
“小朋……喬總。”姬文川無奈地說,“事情不是那麽絕對的。”
喬清許並不讚同這個說法:“你想拍賣贗品,這就是事實。”
“先不說重量的事,你能發現這一點,確實讓我很驚訝。”姬文川的語調仍然很平緩,“現在最先進的科學檢測手段也會存在幾百年的誤差,你去判斷一隻古董的真偽,是憑借它本身的特征,還是它的來歷?”
喬清許抿了抿嘴唇,說:“都有。”
“那隻說這隻高足杯的情況。”姬文川說,“你也更看重它的來歷。”
這一點喬清許沒法否認。
因為當初他雖然提出過質疑,但最終還是選擇了信任“權威”。
“所以只要它來歷正統,”姬文川接著說,“你就沒法去質疑它的真實性。”
“不。”喬清許道,“假的就是假的,不能因為穿上了黃馬褂,它就變成了真的。”
這種情況其實跟電視劇裡的狸貓換太子很像。
假太子有出生證明、有證人背書、從小在宮裡長大,誰敢說他是假的?
如果不是真太子身上有明顯的胎記,加上一些戲劇性的情節,也實在很難被認回來。
但電視劇歸電視劇,喬清許不需要去考慮真太子和假太子誰對江山社稷更好,擺在他面前的事情很簡單:姬文川拿給他拍賣的是一個假杯子。
“你似乎很在意這隻高足杯不來自五百年前。”姬文川說,“但這對它的經濟價值有影響嗎?”
喬清許從沒考慮過這個角度,微微蹙眉:“經濟價值?”
“只要有你口中的‘黃馬褂’加身,它就始終是一隻價值過億的杯子。”姬文川說,“接手的人想要出手,也能以同樣,甚至更高的價格賣出去,這說明它的真假對它的經濟價值並沒有影響。難道你真覺得決定這隻杯子價值的,是它的‘年齡’嗎?”
喬清許抿緊了嘴唇,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他好像明白姬文川在說什麽了。
而且姬文川說的是一套很難找出漏洞的邏輯。
只要是一件古董,就會有歷史價值和經濟價值。
歷史價值也就是研究價值,例如雅頌寶庫裡的戰國編鍾,對它進行研究,說不定能完善當時的禮樂制度等等。
但經濟價值卻不像歷史價值那麽直觀,因為影響的因素實在太多太多了。
就比如國家禁止流通,那套戰國編鍾的經濟價值約等於零。
又比如某個畫家受到追捧,他的畫畫技巧不見得比其他畫家高超,但他畫作的經濟價值就是會比別人高。
說到底,決定經濟價值的都是外在因素,因為“經濟”二字,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活動產生的。
在姬文川這樣的商人眼裡,高足杯不過是一個商品,一個代表著“價值過億”的符號。
就像股票一樣,只要人們對它的信心不變,股票價格就不可能會崩盤。
同樣的,只要有那些官方證明在,加上喬清許閉嘴,這隻高足杯便可以永遠流通下去。
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默認它是真的,那它就可以是真的。
喬清許逐漸明白過來,他在意的是具體的歷史價值,而姬文川看中的是抽象的經濟價值。
兩人角度不同,從姬文川的立場出發,他並不認為這是不好的行為,因為並沒有損害任何人的利益。
“真正的高足杯在哪裡?”喬清許不想再浪費口舌,“你們買來的時候難道就是假的嗎?”
“不重要。”姬文川淡淡地說,“你只要把它拍出去,那它就是真正的高足杯。”
“你知道我不可能拍。”喬清許沉下臉來。
連古玩市場賣假貨的老板他都無法容忍,又怎麽可能自己去做這種事?!
“你最好想清楚。”從喬清許上車以來,姬文川的語氣第一次變得嚴肅,“這次拍賣是你的出道秀,你確定要親手毀掉?”
喬清許皺眉反問:“那不然配合你去騙人嗎?”
姬文川頭疼地呼出一口氣,也是被喬清許搞得沒脾氣了。
他索性順著喬清許的邏輯說:“騙人這件事之所以不好,是因為有人會受到傷害。你把這件杯子拍出去,誰會受傷?買家嗎?”
喬清許動了動嘴唇,卻沒法回答,因為的確沒有人會受傷。
在買家買下這隻高足杯的瞬間,這隻杯子就完成了到真品的轉變。
並且接手這隻高足杯的人也不會像喬清許一樣,還去考慮它的歷史價值,只會看中它帶來的經濟價值。如投資、避稅、提升社會地位,甚至行賄、洗錢等,誰會在乎它到底是真是假?
這就好比人家圈子裡的人有自己的玩法和規則,而喬清許卻站出來說,你們這麽玩是不對的。
他哪有資格去說這種話?
“但它的確不是明成化時期的杯子。”喬清許的氣勢弱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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