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漫確實是有些運氣,命運之神顯然在眷顧她,最佳女演員的名單揭曉的時刻,引起了小范圍的驚呼聲。旁座的陸瑋琛漫不經心地鼓著掌,輕笑說:“真好命。”
從無人問津的電視劇女配,到口碑票房雙豐收的影后,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際遇。裴令宣由衷為她開心,鼓掌到掌心發麻,“我眼光真不錯。”
為感激他的慧眼如炬和提拔,陶漫捧著小金人在話筒前發表了一番聲淚俱下的感言;她沒有讀過很多書,詞匯量不算豐富,聲音由於激動而止不住顫抖,但貴在真摯樸實,連淚痕和目光都比尋常人清澈。
裴令宣知道有鏡頭切到了自己的臉上,他笑得柔和而克制,眼中蕩漾著盈盈的光,仿佛真確在為這樁喜訊和這份心意感動不已。
但只有坐得離他最近的人能夠發覺他那一絲異樣。
“你好久沒站上台去過了吧?”陸瑋琛刻意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特希望拿獎的人是自己啊?”
“怎麽說呢,”他悠緩地垂下手,“我也以為會這樣。但我突然之間,好像就不那麽在乎了。”
“哈?”
“真的,都是夢幻泡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強調、解釋給誰聽。“也許我該換一種夢想了。”
第81章 無字情書01
換一種夢想, 或者說換一個目標。
談何容易啊。
裴令宣望著一望無際的蒼綠幽深的森林,未曾想自己有一天還會再次回到這裡。
寧則遠想給新電影取幾段空鏡頭,順道把他捎上, 讓他提前感受新片的氛圍, 他們要拍一個發生在荒野和村落中的故事。讀新劇本期間, 他首先聯想到的場景是北歐那些曠達深遠的原野和叢林,但寧則遠一句“難道亞洲就沒有原野和叢林了嗎”,打消了他遠走他鄉的念頭。
其實他內心認為《石頭記》這個故事的內核就是虛無縹緲的,就算搬上銀幕的成品很完美, 也極有可能因為“水土不服”而無人賞識。
但沒關系,如今他想靠攀附某人走捷徑的功利心很淡了, 反正拍攝周期不長, 就當玩票。
重回大興安嶺,詩人薩扎依舊是以那副邋遢和醉醺醺的樣子來迎接他們,在篝火旁給他們哼了一首渾厚的蒙古長調,嘟囔著那條母狗的肚子又大了起來,很快要再下一窩小狗崽子。
裴令宣日思夜想的事情多,早已記不得當年騎著摩托在雪地裡馳騁的那群鄂族小夥的名諱與長相, 今年的他們大部分都做了父親, 卻仍然吊兒郎當;短視頻的飛速發展和日益普及使得他們耳濡目染地對娛樂圈產生了些許興趣,問起他當明星是不是真的能掙很多錢。
這個問題怎麽回答呢。是能掙很多錢不假, 但這世界上真沒有一分錢是好掙的, 長相、運氣都是一種實力。
後來他們用起當地方言聊天,裴令宣埋頭看手機,他在朋友圈刷出了林子晗的新動態;好久沒見過的名字了, 他愣了三秒鍾才回想起那張乾淨俊秀的臉蛋,以及那張臉上天真得有些傻氣的笑容。
林子晗發了兩張邊牧幼崽的照片, 其中一張是金雅抱著小狗的合照,看著真是好平淡,好幸福。
裴令宣的指尖微微顫抖,最後也沒能點讚或評論什麽,他的心口翻江倒海地湧現出各類情緒,五味雜陳,眼眶酸楚不已。
好幸運的人啊,這才叫被上天眷顧的寵兒。
誰都知道由奢入儉難,他原本對林子晗和金雅的未來抱以極其悲觀的態度,畢竟那幾年林子晗的人氣如日中天,不管走到哪裡都被聚光燈和鏡頭包圍環繞著;巔峰期隱退的昔日頂流,和那些不得不退圈,或中途轉業的人有著本質區別。
賺過快錢,誰還看得上工薪階層掙的那三瓜兩棗;被眾星捧月過,如何還能忍受不為人知、默默無聞。
可林子晗似乎做到了。原來真有人能做到。
如果他也能有這份心態,是不是就不用經歷這諸多的磨難了。
然而說到底,他並沒有經歷過什麽足夠被稱之為磨難的歷練,他的演藝生涯只是不那麽順風順水,沒有達到他想象中的、他所期盼的那般完美閃亮。
但這已經足夠擊潰他了。
他心上的裂縫被兩張即便實體化也不足一毫米厚的照片割開,鋒銳的棱角刺入,凌遲著每一寸神經。
這不是他應該發泄情緒的場合,周邊很吵鬧,篝火的光燙著他的臉頰,裴令宣強忍著眼淚,指腹輕輕地觸碰屏幕,在那條動態底下評論道:好可愛。
林子晗回復速度很快,幾乎是秒回,只有兩個字:嘿嘿。
將洶湧的情緒被按回心底之後,裴令宣生出兩分探究、猜疑的心思,他承認自己動機不純,不怎麽良善,可他就是很想知道,林子晗向外展示的幸福、和順、美滿,是真還是假。
所以他點開了對方的頭像框,發消息問:最近過得怎麽樣?
林子晗主動地給他回了語音通話過來。大約是想他這麽忙,還能騰出時間閑聊,說話總比打字更有效率吧。
“我接個電話。”裴令宣和近處的寧則遠說,然後起身走去了火光與黑暗交界的邊緣。
“哥,你在幹嘛呀?”林子晗的聲音活力充沛,旁邊挺熱鬧,有電視聲、狗叫,還有人在嚷嚷。
“我在很遠的地方……休假吧,算是。”
“好羨慕啊還能休假,我天天上班快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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