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在這裡!”容時咽下口中腥甜,微不可察地後退了半步。
女人走上前,她的步子不緊不慢,如果用尺子量的話就會發現,她每步間的誤差甚至不超過一厘米。
容時呆立在原地,盡管他的腦子告訴他,在這樣的地方就算抬腿就走對方也不會不顧體面追上來,可腳卻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一動不能動。
“這是你見我時要說的話嗎?”女人笑容不變,抬手扶上他的臉。
員工和來往客人都很忙碌,沒人注意到在角落中的小插曲,容時抗拒地偏過頭,握著手機的指節泛出青白。
女人很有耐心地看著他,她對結果十分篤定,等待的時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過了大約有三分鍾,容時低下頭,輕聲叫道:“院長。”
“我們出去說吧,這裡不方便敘舊。”林院長摸了把他的胳膊,看起來十分溫柔。
容時卻感覺被她碰過的地方都好像被毒蜂蟄了一般,他心裡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長年累月的熬鷹般的馴化還是讓他不由順從地跟隨著院長的步伐向外走去。
烏雲籠罩下的天空分外陰沉,大樓下濃稠的陰影仿佛怪物的嘴,將路過的行人吞吃入腹,隻留下虛假的皮囊行屍走肉般前行。
院長在角落裡抬起手,她笑容仍然溫和,但容時卻看到一隻嘴角掛著血肉的怪物面目猙獰地對他露出獠牙。
你已經離開那裡了,你現在不需要在她的陰影下瑟瑟發抖了,她看起來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女人而已,沒什麽可怕的。容時想,但他的整條手臂卻好像生鏽了一樣。
動啊,反抗啊,陸時綏,你已經廢物到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嗎,你真的被她訓狗一樣馴化了不成?
口腔中充斥著血液腥甜的味道,容時咬緊牙關,手指輕顫,他以為已經時間過去很久,然而其實只是過了幾秒而已。
在他剛要抬起手時,一雙大手從他身後探出,抓住了女人的手。
“林院長,我弟弟已經接回來了,就不勞您教訓了。”陸思衡話說的客氣,但另一隻手堅定地、不容置疑地將容時拉到了身後,那是一個保護者的姿態。
容時這才發現由於太過緊張,肌肉都有些酸痛,他站在陸思衡身後,第一次發現褪去濾鏡後,林院長原來是這樣弱小。
按照常理來說,其實陸思衡完全沒必要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容時看著鉗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將“我弟弟”三個字反覆咀嚼了幾遍。
原來大哥也沒那麽討厭我,他看著林院長難看的臉色,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那我和我弟弟就先走了。”陸思衡不等對面挽尊,拉著容時強硬地將他塞進副駕駛。
啟動車子後,陸思衡才發現容時看他的眼神有些亮得過分了。
膽子怎麽這麽小,被嚇傻了嗎?
陸思衡沒好氣地開口:“看什麽看,她要打你你就讓她打嗎,怎麽這麽蠢。”
容時抿著唇,眼睛在車內燈的照耀下亮晶晶的,看起來有點像表情包裡那隻傻笑薩摩耶:“你是來接我的嗎,哥。”
“我路過。”陸思衡冷哼了聲,“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別那麽慫,陸家人就沒有被別人欺負的。”
“那要是打不過呢?”容時抓緊安全帶,舔了舔嘴裡的傷口。
“叫人啊。”陸思衡在堵車間隙丟給他一個“你怎麽這麽蠢”的眼神,順口道:“不是還有我麽?”
容時咬住下唇,克制自己不要笑得太沒出息,他幾乎能聽到心臟怦怦怦跳動的聲音,被雨水打濕的地方都因為血液流動有些回暖。
陸思衡瞥了他一眼,伸手調高空調,微微降下副駕駛這邊的車窗。
“別看了,我臉上又沒錢。”陸思衡目視前方,板著臉說道。
容時看向窗外輕聲叫道:“哥。”
他的聲音實在很輕,像是某片被雨水打落的樹葉,在雨聲中悄然落到車窗。
陸思衡耳尖地捕捉到這個字,然而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下文,忍不住開口:“有事直說,別叫魂似的。”
容時轉過頭,面上帶著一點薄紅,他很認真地開口:“哥,謝謝你,”
“用不著,你少惹事就是謝我了……”
不等陸思衡說完,容時看著他,補上了後半句:“你是我的英雄。”
陸思衡心頭一顫,差點把刹車當成油門踩,好在陸總大大小小生意談過不少,臨危不亂,情緒向來穩定的像僵屍心電圖,這才沒叫後面的司機跳下來輸出。
他緊抿著唇,突然想起小時候這個弟弟也曾用這種肉麻的話來迷惑他。
這家夥發育有點晚,幼兒園時比同齡男孩都矮了半個頭,但他做什麽都是安安靜靜的,在幼兒園總是得老師表揚,小班的幾個皮猴子眼紅的要命。
有一次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從電視學來了新招,把陸時綏騙進儲物室關了起來,還在外面抵了個金箍棒卡住。
剛巧陸思衡那天放學早,心血來潮要和司機一起去接弟弟,結果老師轉了一圈都沒找到陸時綏,查了監控才發現他被這幾個兔崽子關小黑屋去了。
陸思衡壓下把他們胖揍一頓的衝動,一馬當先衝了過去,門打開後,陸時綏看著他扁扁嘴,不等他開口,撲進他懷裡哭了出來,鼻涕眼淚蹭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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