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迭心年紀輕輕卻也死氣沉沉。
如同北國死寂的湖,湖心早已凍結成難以融化的模樣,也不會因為任何一隻飛鳥而泛起波瀾。
譚臣握緊沈迭心的手。
刺骨的冰涼。
一個成年男人的手,怎麽會瘦的一把就握住……
“我不知道會是這樣……那天晚上我在譚家。我記得你第二天下午還要去比賽,所以我就沒有半夜再回去。
我想讓你睡個好覺,讓你能好好去比賽,可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在那樣一個平靜的夜晚,好似無事發生,所有事情都好極了。
大哥的手術也順利完成。
南南在學校也過得很好。
林聽的病好了,比賽後就徹底分開的事情也做好了約定。
卻有一個人在隱匿幽暗的角落逼入絕境。
時隔兩年,沈迭心無聲的絕望終於傳入譚臣的耳中。
但一切都來得太遲太遲。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譚臣的聲音有些顫抖。
兩年前的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迭心本該準備第二天的比賽,迎接他哪怕輸了也是季軍的頒獎儀式。
可最後他捧起的不是獎杯冠冕,而是至今都沒有治愈的傷痛。
沈迭心淡然地回答:“沒什麽,就是被警告了。”
“告訴我,你要告訴我,我才能幫你。”
“沒什麽,真的沒什麽,都已經過去了。”
沈迭心眉頭輕輕皺了皺,一瞬間流露出來的痛苦打破了以往的淡漠。
那段他不願意再回頭看的記憶已經過去兩年。
現在再被譚臣翻出來反覆提及,沈迭心胸口堆滿了惡心的感覺。
在小巷的任何一秒鍾,都讓他生理性地反胃。
——
“他還真是漂亮。”
“要不怎麽會逼得譚家下手……普通人哪會構成威脅。”
“可是我對男人真得沒有性趣。”
“就這樣拍幾張照片了事吧。”
“你們過去,把他按住,讓他別亂動。”
“誒,你別到那邊去,再往那邊就有監控了,這麽大的地方還不夠你耍的嗎?”
“對,把他的臉掰過來。”
“姿勢,擺個姿勢。”
刺眼的白光閃爍不停。
眼眶裡被刺激出的眼淚卻成了烘托氣氛的利器。
不屑的笑聲漸漸興奮起來。
“照片拍夠了嗎?讓你做做樣子你還上癮了。”
“最後一張,讓我也上。”
“拍得真不錯,到時候多印幾份。小美人,你要嗎?留個地址也給你寄一份。”
“真他媽的騷,你說他要是個女的,今天哥幾個就有福氣了。”
——
不堪的回憶像軟體的蟲,一節一節蠕動著地爬上皮膚。
沈迭心閉上眼睛,以此對抗嘔吐的衝動。
“你當晚去醫院的診斷就是證據的一部分,如果你還能再多想起一點,也許找到那些凶手。”
譚臣握著沈迭心的手,卻不敢用力。
譚臣輕聲說:“我知道這有些難,但是你要想一想……”
“我想不起來,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沈迭心反覆呢喃著。
起初,他躺在床上夜夜無法入睡。
揮之不去的幻痛伴隨著他在生活裡的每時每秒。
即便身下的床再軟,也像是躺在尖錐上,疼得全身上下都在發抖。
比起疼,他更怕的是可能從某個角落伸出來的手。
哪怕用被子把自己密不透風地包起來,他也無法控制地擔憂。
透明的空氣裡,充滿了他的畏懼。
他像個受驚過度的蝸牛,躲在殼中,惶惶不可終日。
兩年……
他用了兩年時間才從陰影裡走出來。
他不想再回憶過去了。
回憶還有什麽用嗎?
這麽長時間過去,當初不小心遺留下來的痕跡也會被處理乾淨。
譚臣握著沈迭心的手,卻沒有感覺到沈迭心體溫的回升。
他用兩隻手合起來捂住沈迭心的手,卻愈發覺得沈迭心手骨的突出。
空蕩袖口下,沈迭心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斷。
譚臣低聲說:“這件事情可能不是譚家做的……”
沈迭心睜開眼,一片鬱結的霧氣蓋住所有情緒。
“無所謂了譚臣,這些都無所謂了。事情已經結束了,我不想再繼續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查清真相。
也沒想過要去報仇。
這些人想對他做什麽都可以。
他不過就是這個懸浮在空氣裡的灰塵而已。
如果不是南南,他早就歸入泥土。
可是他還有南南……
那些人今天可以對他下手,明天就可以找到南南。
如果南南出事,沈迭心自己都會恨透了自己。
“我不在乎,我記不起來……求你了,都無所謂的。”
沈迭心口中的呢喃變成病態的自語,幾乎是央求地看著譚臣。
他活了二十多年,活出來唯一一個道理就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和結果。
逃避也好,懦弱也罷。
他真的不需要答案。
一只有力的手撫上他的臉頰,炙熱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遞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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