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知也挺閑適的,掛在下鋪的欄杆上,挨頭看著徐冬河寫暑假作業。徐冬河填一個答案,他就在旁邊打岔:“這個肯定錯了。”
徐冬河猶豫地停下筆,去拿修正帶。李致知又叫:“啊啊,哥哥我看錯了,這個答案是對的。”
徐冬河又猶猶豫豫地拿起了筆想繼續往下寫。
李致知哈哈笑起來。
晚上,徐冬河自己捧著一臉盆洗漱用品去公共浴室洗完澡,又打了熱水回來給李致知擦身子。李致知仰面躺在床鋪上,頭枕著自己的手問徐冬河:“哥哥,你談對象了沒有?”
徐冬河擰乾毛巾,撩起李致知衣角準備給他擦的時候,李致知癢得縮了一下,自己蜷成一團咯咯笑起來。徐冬河無奈地把毛巾又放回了臉盆裡等他笑完。李致知停下來,立起身子又問徐冬河:“你牽過手親過嘴沒有?”
徐冬河再次擰乾毛巾,擦著李致知的手臂說:“沒有。”
李致知配合著伸另一隻手讓徐冬河擦,若有所思地說著:“我們班六年級好多對了。我蠻想試試看的。”
徐冬河沒搭茬,走到那個簡陋的拉鏈式布衣櫃邊上拿了件自己的舊T恤出來給李致知換上。衣服寬寬地罩在李致知身上。他舉起來聞了聞上面的氣味。徐冬河進衛生間倒了下水,把毛巾曬在窗台外面,又準備出門去洗衣房洗掉李致知的衣服。
李致知半靠在床上,看著徐冬河在九平方米的房間裡上下打點著。徐冬河在村裡讀初中二年級,已經開始慢慢發育,長出喉結,早上起來唇邊會竄出春草般的胡渣。他一年到頭就是去村裡那家海倫娜理發館剪頭,海倫娜阿姨原名其實叫劉阿蘭,嫌太土了,一定要別人叫她海倫娜。海倫娜只會給徐冬河推得比部隊頭稍長點。每次推完她也不管別人滿不滿意,反正她還蠻滿意的。
徐冬河終於洗完衣服回來,探身把衣架掛出去的時候,李致知忽然拿腳踹了他一下說:“哥,你要不要跟我談對象?”
徐冬河差點把衣架扔出去。他轉頭說:“什麽和什麽啊。”
李致知說:“就是和我談對象啊。反正你也沒體驗過,我也沒。我們可以體驗一下。”
徐冬河歎氣道:“我們倆男的,體驗什麽。”
李致知說:“沒關系的啊...你扮演男朋友,我扮演女朋友,或者倒過來也行。”
徐冬河對他這個過家家遊戲根本一點不感興趣。但是第二天,李富強還是沒有動靜。徐峰江狐疑地發現自己不僅沒要到錢,還每天多管了一個人的飯。徐冬河也發覺,莫名其妙地自己就在假期伺候起了別人,還每天被要求玩角色扮演。
那天下午,李致知抓著一袋徐冬河從鄉下帶過來,本來準備給徐峰江吃的年糕乾吭哧吭哧吃了半天,到了傍晚就開始鬧肚子。徐冬河給他解了好多回手銬,帶他上廁所。他還是肚子痛。徐冬河有點手足無措地躺在李致知邊上替他揉肚子。
李致知閉著眼睛,小聲哼哼,不知道是在說話還是叫喚。他側身把臉埋在徐冬河肩頭。他發現徐冬河的衣服上都是同一種氣味,說起來就是棉質舊衣服那種味道,但是很好聞。徐冬河順時針揉著他的肚子,輕聲問道:“有好點嗎?”
李致知抬眼看著他,過了會兒,忽然在徐冬河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說:“謝謝老公。”
徐冬河捂著臉,震驚道:“現在演哪一出啊?”
李致知笑嘻嘻地說:“到新婚夜那裡了。”
第2章 2009,金魚A(二)
徐峰江加完班回來的時候,徐冬河和李致知已經側身躺在下鋪頭碰頭靠在一起睡著了。徐峰江拉了把椅子坐下來休息。他和徐冬河的老爸在徐冬河出生不多久的那場94年煤礦事故中去世了。屍骨挖了兩年才挖出來,已經和泥煤混在一起。那之後媽媽就一個人去了縣城打工。
她是那種溫和寡言的人,從小有點口吃。徐峰江不愛讀書,每天在村裡混來混去的,她也沒有很嚴厲地指責過他。
有一天,媽媽帶他和徐冬河一起進城玩。媽媽抱著徐冬河,帶著他一起在百貨大樓底下的快餐店吃飯。午餐的點,快餐店裡擠滿了食客。徐冬河坐在媽媽腿上吃到了顆辣子,咧嘴哭起來。媽媽在吵吵嚷嚷的聲音中間艱難地開口問徐峰江:“媽媽給你們找...找一個新爸爸,好嗎?”
徐峰江咬著土豆片,低著頭說:“不好。”
媽媽安靜下來,哄著懷裡的徐冬河,過了一會兒,笑笑說:“那就不找了。”
徐峰江那時候十一二歲。他最近常常回想起這一幕,然後很想衝回去扇自己一巴掌。他沒想過媽媽要一個人養兩個男孩子會有多麽地艱難。病了不敢花錢醫,硬生生挺著。雪花球般的肺部,揚起落下的粉塵。這是她在世界上最後收到的禮物。
徐峰江擦了把眼睛,忽然走過去把李致知拎了起來。李致知驚醒過來,驚慌地抱住徐冬河的胳膊不撒手。徐冬河也醒了,睡眼惺忪地望著徐峰江。
徐峰江拿出了一把小刀。李致知立刻哭了,抖抖索索地抱著徐冬河叫道:“哥哥你救救我...”
徐冬河也有些慌亂地問徐峰江這是要幹嘛。徐峰江說:“我打聽過了,李富強這幾天都在外面出差談生意。家裡沒人。匿名錄音電話打過去他也沒反應,因為這小子以前自己假裝自己被綁架過,想要錢去買遊戲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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