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座的兩個人抱著自己的行李以為是要去旅遊。車子開上高速路的時候,李致知探身夾在前座的兩張椅子中間,伸手撥著車載電台頻道。
午後的城際高速公路上,調頻電台播著小故事。說是在地球上的某個國家,這個國家所有的年輕人在年滿十八歲的時候就可以合法進入植入中心往自己的血液中注射小金魚。那些金魚會在他們的靜脈樹狀網絡中遊動。每天他們入睡的時候,就遊過他們眼皮的凹陷處,遊過額頭,抵達指尖...
李致知用自己的食指指尖碰了碰徐冬河的指尖,咯咯笑地叫他:“金魚。”
金魚在人類的心臟裡玩跳水,在血管裡潛泳。徐冬河握住了李致知的手。李致知很快困了,靠在徐冬河身上睡了過去。他半夢半醒地聽完了這個故事,知道如果金魚在體內死亡會變得很麻煩,人會出現呼吸困難、暈眩的症狀。
在服務站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李致知真的又暈又吐了半天。徐冬河急得要命,蹲在邊上拍他的背。徐峰江說李致知就是中暑了。他去買了藥過來。
李致知軟塌塌地靠在徐冬河的背上,坐在服務站的椅子上。他在徐冬河的手背揪了下,說:“是有一條小金魚在我的血管裡死掉了。如果我現在能吃一串烤腸,待會把它排泄出來就好了。”
徐冬河忍不住笑起來。
為了等李致知好轉,他們服務站休息了蠻長一段時間。徐峰江有點焦躁地靠在車邊不停抽著煙。李致知和徐冬河分著一根烤腸,透過服務站的落地窗,趴在桌子上望著遠處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田。
李致知又開始演上了:“老公,這是我們的蜜月旅行。以後我們每年出來旅遊一次吧。”
徐冬河笑著點點頭。李致知也笑了。他又突然湊過頭,在徐冬河臉頰上親了一下說:“你真好。”
徐冬河愣看著李致知。李致知搶過他手裡的烤腸吃掉了最後一口。後來,徐冬河總是反反覆複做夢夢到這次旅行。他在夢裡多次問李致知,那是他演戲的台詞還是真的有覺得他真好。
徐冬河看著嚼著烤腸的李致知問,現在還覺得他好嗎,對不起。
李致知無知無覺地趴在桌子上,撐頭看著油菜花田發呆。一直到徐峰江走進門叫他們上車趕路。
與此同時,從江邊回到家,踢掉皮鞋走到客廳中央的李富強愣看著空無一物的地板。他慌亂地在客廳裡上上下下亂轉,跟開了就關不上的飛天水母鞭炮一樣在客廳裡發瘋翻找。
李富強眩暈地跌坐在沙發上,拿起座機電話報了警。他說他應該是中了這個綁匪高超的調虎離山之計。
作者有話說:
文內金魚的故事非原創。來自科塔薩爾寫的一篇小短文《小小天堂》。
第5章 2009,金魚A(五)
警方終於搜尋出那輛在補習大樓樓底徘徊過的貨車的時候。徐峰江已經把車開到了一處荒僻的小鎮。他們當晚住進了小鎮上唯一一家賓館。
徐冬河和李致知都懷著第一次出來旅遊那種興奮。晚上一點也睡不著,就穿著條褲衩,擠在床上嘀嘀咕咕講話。徐峰江側躺在另一張床上盯著地上的現金袋子發呆。他要的金額是三十九萬,因為媽媽在東風塑料廠工作了十三年。他覺得媽媽值得每年三萬塊錢的賠付。但現在三十九萬躺在腳跟前,媽媽躺在雜草叢生的地底。
李致知和徐冬河玩著猜丁殼,贏的人在輸的人手心上打一下。每次李致知出輸了,他都要求徐冬河只能輕輕地打他,不然就是家暴。他們玩了半天,一直到徐峰江催他們去洗澡。
賓館的淋浴室地板磚很老舊了,每一格上有一隻色彩各異的海星。淋浴噴頭呼啦啦放水下來,李致知在徐冬河身邊到處轉著跳格子。他笑著踩到藍色海星身上又跳到粉色海星那裡。徐冬河抓著他塗肥皂。他們嘻嘻笑著拉來扯去。
李致知低頭躲著頭上滑下來的泡沫,忽然有點好奇地盯著徐冬河下面正在慢慢發育的器官。器官周邊已經長出叢林般的體毛。徐冬河臉紅著捂了一下說:“你以後也會發育成這樣啊。”
李致知看看自己的。李富強或者學校沒有給過他關於這方面的教育。他是第一次看到一個男孩長成男人的過程中直觀的結果。
他踮腳碰了碰徐冬河的喉結。徐冬河咳嗽了下,捂住自己的脖子問:“幹嘛?”
李致知笑起來。他就是覺得他很喜歡徐冬河現在這具半青澀半成熟的身體。睡覺的時候,他把腿搭在徐冬河身上,兩個人摟在一起睡到了第二天快正午。
徐峰江帶著他們找了間面館吃午餐。吃完飯,李致知就拉著徐冬河去鎮上的各種小巷子探險去了。他們咬著棒冰,走過小橋,攆著一隻苦哈哈拖著舌頭的老狗到處跑。後來徐峰江去找他們的時候,看到他們兩個坐在鎮廟會的唱戲台子底下嗑瓜子。瓜子花生也不知道哪來的。兩個人坐在長條板凳上,晃著腿,正在裝模作樣聽戲。
他們下午重新上路趕往更遠的市鎮。李致知玩累了,頭枕著自己的書包,腿搭在徐冬河大腿上睡了很久很久。
到傍晚車子開到下一個縣城的時候,李致知才惺忪睡眼醒轉過來。他坐起來,掛在徐冬河身上又緩了會兒。望向車窗外面看到的已經是十分陌生的場景。
他們隨便吃了餐飯,在街沿邊三個人一字排開,像一家人飯後散步一樣在街上亂晃。霓虹街招上寫“富豪酒樓”,水產鋪的氧氣水池裡逃出來一隻蝦,燈光曖昧不明的理發館。徐峰江邊走邊夾著支煙,李致知抽出來吸了口,咳嗽得差點背過去。他扔給徐冬河,徐冬河學他也抽了口。兩個人在街上咳成了一團。徐峰江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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