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上台前,面向評委鞠躬,坐在琴凳上,擺好位置,手指貼近琴鍵,本來十分熟悉的黑白琴鍵,在這一瞬間似乎都變得陌生。
明明彈奏過無數遍的曲子,可是徐知星卻不知道如何演奏,隻覺得頭暈目眩,胸腔又沉又重,糟糕的情緒漸漸吞噬他,整個世界都仿佛發生了顛倒,他連呼吸都困難,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彈完這五首曲子的。
心亂則音噪,心慌則音誤。
徐知星心又慌又亂,彈奏的效果錯亂百出,完全不是他真正應有的水平。
謝幕時,望著頭頂的吊燈,徐知星眼含淚水,明亮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疼,在這一瞬間,他恍惚自己的鋼琴之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舞台上壓抑的情緒終於在看見路西鳴和老師後徹底爆發,他的眼淚打濕了整個面容,一向嚴厲的趙培生此刻用著溫柔的話語安慰說:“沒事的,一次比賽而已。”
路西鳴的脖頸被眼淚打濕,他手放在徐知星後背輕拍,同樣也感到十分難受,倒不是為了比賽失利,而是因為徐知星的傷心。
“別哭,缺氧後會更難受。”
徐知星呼吸一下比一下急,路西鳴扶著徐知星坐下,讓他身體微微前傾,拿出氣霧劑,晃了晃後,取掉咬嘴蓋,遞到徐知星嘴邊。
“含著。”
藥物進入肺中,徐知星稍微好受點,在哮喘發作的時候,他連哭都不能大聲哭,因為缺氧會讓他的哮喘加劇。
在這一刻,徐知星覺得自己實在太沒用了。
第二輪比賽晉級名單很快就出來了,沒有徐知星。
這個結果他並不意外。
相比於比賽成績,他更關心他爸什麽時候回來,但是因為涉及金額巨大,除了現金外,還有提交的其他證據,連取保候審都不行。
林芳為了徐明軍的事情,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打官司找律師,籌錢找關系。家裡本來就沒有多少現金,如今為了這件事,林芳惦記著把家裡那個小超市先盤出去,籌到一筆錢,無論如何要讓人先回來。
只是沒想到將超市盤出去這件事,也是困難重重。
倒不是買賣雙方的問題,而是徐明軍他大哥不同意。
“這個超市當年是你和老二一起辦起來的,現在你說賣就賣,老二不在,家裡就得是我這個大哥做主,我不同意。”徐君峰挺著啤酒肚堵在超市門口,不讓林芳將店鋪轉出去。
林芳氣得要命,“我憑什麽不能賣!這是我家的事,關你什麽關系!”
“這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要轉店鋪必須和老二商量,老二不在,你就得和我這個當哥哥的商量。”
“我和你商量個狗屁!”林芳才不想理會徐君峰在這發瘋。
“好啊,你不和我商量,那我就天天堵在這,我看誰敢接手。”
林芳冷笑一聲,“你別在這打著徐明軍的幌子給自己牟利,你腦子裡想的什麽我一清二楚,你不就是擔心我把這個超市轉出去後,拿著錢走了嗎,你們徐家什麽都撈不著嗎?”
“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齷齪嗎?”
江琴跟在徐君峰旁邊,不免插話說:“老二媳婦,你說話也太難聽了,不都是一家子嗎?”
林芳懶得搭理他們,抬手就讓員工把徐君峰攆走。
徐君峰也帶了幾個同鄉過來,超市門口一時起了衝突。
徐知星今天一個人放學先回來,他遠遠就看見林芳在超市門口被擠在中間,連忙跑過去,扶住林芳,“媽,你沒事吧?”
見到徐知星回來後,徐君峰說話更難聽了,“老二媳婦,你有在這把超市轉出去的功夫,把徐知星的鋼琴課停了,早就有錢救老二出來了。”
江琴也討嫌地說:“誰說不是,這去國外一趟比賽,來回大幾萬,結果什麽都沒撈到。”
“從小到大不知道花了幾十萬了,本來我們這樣的家庭,就別指望著學什麽藝術,踏踏實實學個文化課就算了。麻雀窩裡飛不出金鳳凰。”
徐知星神情一滯,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沒有反駁。
林芳火更大了,“老娘兒子願意彈鋼琴管你們屁事!”
“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錢和你們有什麽關系?花你家錢了?”
“徐知星彈鋼琴花的不是老二的錢嗎?這個家是你一個的人嗎?”徐君峰自小被徐家爺爺偏袒,總是想著佔弟弟家的便宜,此刻越發嫌他們夫妻倆在徐知星身上花錢多。
在徐知星身上花的錢越多,他能從弟弟身上撈到的就少了。
此刻徐明軍人還在看守所,他作為大哥不想著怎麽救弟弟,隻惦記著弟弟家裡那點錢。
林芳氣得都想打人了,要求員工立刻馬上把他們趕走。
兩撥人陷入混戰,徐君峰怒氣衝衝地朝林芳走來,徐知星擔心他對林芳動手,擋在了前面,徐君峰用力一推,門口剛好放了一塊換下來的玻璃。
徐知星因這一推,恰巧撞在了玻璃上,在摔倒的那一刻,下意識用手和胳膊去支撐身體,但飛出的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插入皮肉,掌心瞬間被鮮血染濕。
林芳面色一白,顫抖地跪坐在徐知星身邊,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傷勢,旁邊的人連忙撥打急救電話。
徐君峰眼看事情鬧大了就想跑,只是迎面就撞上從另一邊過來的路西鳴。
路西鳴今天有事情,沒有和徐知星一起放學,所以讓他先回家了,只是他還沒走到超市門口,就注意到前方混亂的場景,以及徐君峰倉皇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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