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成峰終於這段話說完,還未及松一口氣,卻發現秦聿從他開口到現在一句話沒說,室內一時寂靜地可怖,未放下的心再次提起來,林成峰看向他尾音發顫,
“秦,秦總。”
秦聿掀了掀眼皮,目光中不含絲毫感情“......所以,你是希望秦氏注資信達,同時向那些合作商施壓,補上資金後銷掉帳本,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林成峰把手心上的汗往褲側邊蹭了蹭,聽見自己微微因緊張而沙啞的聲音,“這次實在是市場瞬息萬變不虞之禍,如果秦總肯出手.....”
林成峰咬咬牙又開口道,“如果秦總肯出手,這次危機度過後,我願意讓出林家百分之五的股權給奧泰!我...”
突然林成峰聲音戛然而止,雙眼死死盯著桌上被遞過來的紙冊,
——那分明是林氏信達這所有超高利潤賤買高賣以及如何以次充好私做假帳的全部帳本!
其中樁樁件件,涉及來往帳目之細范圍之廣,甚至有更隱秘更久遠乃至從他剛接手信達時小試小摸的那幾筆都被翻了出來!
林成峰幾乎呼吸都停滯了,秦聿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東西,為什麽帳目細節會這麽詳細,那些事他都知道了多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林成峰肺箱呼哧呼哧喘著,一時腦子都嗡嗡響。
而秦聿同時也看向他,眼裡多少帶了玩味的笑容,
“陰陽合同,假帳漏稅,以次充好...”秦聿每念一個字,林成峰的臉上就仿佛被抽了一個巴掌,嘴唇哆嗦著整張臉以極快的速度漲紅漲紫起來。
“任何人一項,都夠信達在行業裡名聲徹底壞了,而你,”
林成峰雙手打顫著,半晌就著強行找回的理智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嘗試著開口,
“秦總,話不是這麽說的嘛,做生意哪有...”
而秦聿聽著,微微挑了挑眉,接著搖了搖頭。
林成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靈光一閃底氣驟足,“秦總,秦總,我們前幾個月合作,那幾批貨都是從奧泰交出去的,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信達被查出了事,您也會受影響的。”
這也是他為什麽來之前信誓旦旦,秦聿一定會出手幫他的原因。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見秦聿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極諷刺的笑,深刻眉眼愈發極具攻擊性,
“誰說,我交出去的就是你的那批貨?”
林成峰瞪大了雙眼,那個從邁進候客室等待始就隱隱升起的不安此刻達到了頂峰,他注視著秦聿因居高而顯得有些憐憫的眼神,一個極其恐怖的念頭完全籠罩了上來,“你是故意的。”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句話。
“你是故意的!”林成峰幾乎是吼著大叫出了這句,“是你一開始讓經理誘惑我做了最開始的小筆生意,我後面才會放了手去做!”
秦聿看著他,“我只是提供了這麽個口子,如果你心智夠堅定,哪怕你的頭腦你清醒點貪心少那麽一點,都不會落到如今這幅境地。”
林成峰已經完全氣得發抖了,他手指劇烈抖動著眼球充血,聲音簡直像認識到了極殘酷的真相般暴怒,“這麽對待嶽父,你就不怕糟報應嗎!”
“報應,”秦聿冷笑一聲聲音驟然拔高驚雷一般炸下,“你二十六年前哄騙時雲的時候,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遭報應嗎!”
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林成峰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你怎麽知道的。”出口聲音乾澀,林成峰站在冰涼地板上,瞳孔收縮著,“是時今告訴你的對不對,是時今要你整我的對不對!”
秦聿高坐在桌子之後,微微眯眼並不說話。
林成峰已經完全陷到了自己的世界裡,“那你為什麽之前還做出很扶持林氏的樣子,為什麽之前從來不點破,之前的宴會上...
中年男性臉上一片癲狂的醜態,“你有種怎麽不一塊兒把照片和帳本一塊兒曝出來,啊?不是想讓我身敗名裂嗎?不是想讓我一輩子翻不了身嗎?”
林成峰聲音戛然而止,下一秒雙眼幾乎暴凸,喉嚨滯澀乾結,“你是為了時今。”
秦聿終於又看向他,語氣在夜色中透著涼意。
“我是很想收拾你,但就算我再想割舍,在外人看來,時今依舊是林家的兒子,為子者向父親露出尖銳刀鋒,無論哪朝哪代,都會引起別人的非議。”
“盡管他的父親,是個人獸不如的畜生。”
林成峰猶如當眾給人扇了一巴掌,面皮抽搐著。
他突然意識到,從他半個月前還是在金鳳台包下一整層的林總到現在債務成山過街老鼠般的如戲劇中,時今的身影從未在台上出現過。
是關秀雲最開始撒了他的照片發瘋,又是他自己一步步做錯了帳被各處合作方逼問討要。
整個過程中,陳涼意和林文遠都前後奔走四處露臉,而時今從一開始就像這個家的一處影子,甚至提到時都要想一下才會想起林家這個兒子,外人看來,他們是完全沒起過衝突的!
林成峰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秦聿終於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豪門秘辛,破產跌落,私生子逆襲反殺親爹,經久不衰的茶余飯後的談資,再牽扯一樁多年前可憐的桃色緋聞,一段時間內眾人免不了拿來談笑嘲譏教育取樂,其中淒慘處或許還會賺上幾個多情的長舌婦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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