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看著他,突然想起來多年之前宿舍樓中的某個夜晚裡,對方望向他時也是這樣的眼神。
溫柔的,探尋的,氤氳著霧氣的,又帶著無法擺脫的哀傷。
秦聿看著他,手中握著的手臂摩挲了一下,眸色漸深。
片刻後,他又收回手,恢復了一派上流紳士矜貴得體的模樣。
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一點一點撥開人堅決冷硬的外層,讓他對自己重新露出柔軟依賴的一面。
“這邊的路不好走,我讓人送你回去。”
時今偏過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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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時今依舊每天照常上班,對方的工作卻似乎越來越忙,每次都直到深夜才會回到別墅,洗漱完畢後就寢。
他們像是所有合約結婚的夫夫一樣,相敬如賓,貌合神離。
洛市的冬天一向極冷,料峭冷意下寒風從未掩實的袖口鑽入,逼得人不由發顫。
時今進科室的時候,就看到裡面幾個人圍在一起正三三兩兩地討論著。
大約是工作日的緣故,來看病的較休息日要少很多,時今走近了才聽清,是幾個人說科室裡工作很久的一個醫生要去別家醫院了,臨走前想請大家一起吃個飯。
“小時醫生也一起來吧。”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時今為人處世一向淡漠,來醫院三個月和科室其他人也只是面熟的關系,殊不知科室裡鮮少有這麽年輕的醫生,青年的外貌又過於驚人,在他來的第一天就有同院的幾個小姑娘暗戳戳地看他,這麽多天來工作幾乎從未出過紕漏,很多人都想和他親近,只是苦於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如今總算有了機會,好幾個人都一起跟著起哄。
時今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同意了。
科室裡一幫人見他答應了起哄地更凶,吵吵嚷嚷地最後定了夜來香的包間。
上午定下來這事後,時今一整天都有些不安。罕見地低頭看了好幾次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和秦聿說一聲,自己今天晚點回去。
但他並沒有存陳叔等人的電話,和秦聿也只是在簽協議那天才加回了聯系方式,那人工作回去的也晚,說不定他結束了他還依舊在公司,因為這種事特意給人發個信息,未免顯得他太自視甚高、認不清地位。
時今蜷了蜷手指,努力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不再想這件事。
晚上六點,除了值晚班的人,大半個系的人都來了,一群人推推笑笑著,熱鬧鬧地從醫院出來,打車坐車地到了吃飯的地方。
人們交替著坐在包間裡,觥籌交錯,談笑晏晏,不知道誰起了個頭要敬馬上要走的幾個醫生一杯,眾人便輪番著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勸酒。
外面是凜冽寒冬,屋內卻因為人數過多泛著霧騰騰的熱氣,食物與酒的味道糾纏在一起,曖曖昧昧地盤旋著。
成年人的酒桌上就是這樣,你來我往,推拒不得。
一開始大家還不太敢和時今搭腔,後來見有人壯著膽子去敬酒時時今並沒有阻攔,而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也就都放開了,輪番地過去要喝酒。
時今夾在其間,一來二去的,跟著喝了不少酒。
幾輪下肚,時今依舊是端端正正地筆挺坐著,瞧著也只是眼角有些泛紅,看上去與平時並無異常。
眾人依舊在交談著,此起彼伏的談笑聲絡繹不絕,時今遊離在外,靠在桌背上輕輕支著頭,眉眼低低地隱在陰影裡,看似在聽著,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耳邊的一切的聲音都像是流水,漫漫地隱在天邊,聽不真切。
不知道是誰講了句笑話,惹得一眾女生嗤嗤地發笑,包間裡的氣氛活動跳躍。
一直到晚上十點,眾人才聚著三三兩兩地說要離開,人潮湧流,同門的一個年輕師兄見時今一直坐在那兒不動,覺得今晚親近了些,便要去看他。
“時醫生,時醫生?”
有人一直在身邊說話。
時今輕微地皺了皺眉,又像是反應過來對方在叫他,有些抱歉地轉了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面容瓷白細膩,看過來的眼中像是蘊著水色。
那個師兄莫名其妙地有些臉紅,踉踉地往後退了兩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手機。
他也是這才反應過來,時今怕不是已經喝多了。
旁邊另外兩個還沒走的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三個人一交流,發現誰也不知道時今住哪兒,這麽晚了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也不能就這麽把人撂在這兒,合計了一番,決定給時今的家人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讓他們來接人。
站的最近的那個小心翼翼地拿過時今的手機,滑開聯系界面,這些電話上都沒有備注,猶豫了一會兒,最後給近期通話記錄上排在第一位的打去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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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聿這幾天正忙著一項收購案,李森跟著他也是忙得腳不沾地,陳叔電話打過來的時候,秦聿正在開會。
宅子那邊的事一般不會給他打來電話打擾,陳叔應該也清楚秦聿最近事情多,如今在這個時候還能打來的...多半和那位時少爺有關。
李森猶豫了一下,想著這幾天老板表現出來的對時今的重視,最後還是把電話遞了過去。
他不知道陳叔在電話裡說了什麽,只是明顯感覺到老板的臉一下就冷了下來,周身氣壓瞬間低了好幾個度。
秦聿捏著手機,在聽到說時今八點了還沒有回去,排班表上今天也不是他的晚班,更沒有發個消息說自己去哪兒了時,右手上定做的鋼筆幾乎要被他生生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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