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在被子裡的人此時滿身大汗,漆黑的額發都被汗水沾濕,貼在蒼白的側臉。
病氣讓季灼顯得有些孱弱,沒有了平時的冷酷張揚,也不像任燃偷親他的那次那樣睡得氣鼓鼓的。
他的腦袋陷進了潔白柔軟的枕頭裡,有些不安地輕輕動著。
任燃一直在給他擦汗,皮膚的溫度燙得他心驚肉跳坐立難安,束手無策的感覺很糟糕,眼看著季灼在病痛和夢境裡苦苦掙扎,他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伏在床頭,小聲地在他耳邊哄著。
“……半年生了兩次大病,你乾脆息影個一年半載的調養調養身體吧……”
任燃歎氣,雖然他知道季灼肯定不予采納他的建議。
醫生來得很快,稍作檢查之後,給季灼打了劑退燒針,又開了口服的藥。
等到快早晨的時候,再開始打點滴,輸了些葡萄糖。
任燃看著那片青紫的手背微微出神,他握著季灼的手心,卻不敢用力摩挲,怕弄痛。
但眼下這種情況,無力感又太過強烈。
他恨不得自己去替這個人受這些罪,也好過只能在這裡無措地守著。
“別生病了,別難過了,別在意那些人了,以後有我一步都不離地守著你,好不好?”任燃摸著季灼的指尖低喃。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寂。
季灼昏睡了很久,即便任燃一直在用棉簽給他潤嘴唇,但唇角還是乾裂了。
高燒一直沒有退,吃進去的藥片也被嘔了出來,根本喂不進去任何東西,只能靠著點滴緩慢降溫,偶爾難受得狠了,口中會囈語幾句,但也根本沒力氣說得大聲。
他在高熱中受盡折磨,任燃也在每分每秒的陪護中受盡煎熬。
看著季灼毫無血色的臉,他的心就好像被刀割一樣疼。
高熱一直退不下來,季灼卻在中午時稍微醒了一會兒,他睜眼睜得艱難,似乎被夢魘住了。
睜開後,眼神沒有焦距,也似乎聽不到任燃跟他說話的聲音。
那雙眼眶被熱度燙得泛紅,氤氳著潮濕的水汽,亮得像黑夜天邊的星子。
任燃俯身去抱他,有些著急:“季灼?聽得到我說話嗎?吃點藥好不好?這次能不能別吐出來?一直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剛換的薄睡衣已經被冷汗沾濕了一些,抱在懷裡的身體又燙又軟。
任燃托著季灼的頭讓他靠在自己頸側,想要喂他一點清水和藥,卻沒想到頸邊的皮膚先傳來濕意。
他驀地愣住——季灼哭了。
在半夢半醒間,在意識模糊中,季灼似乎沉浸於極大的痛苦和悲傷裡,然後終於不再像白日裡那樣憋住,不再忍著,任由自己無知覺地釋放著崩潰的內心。
本身就處於脫水脫力狀態的人,連哭聲都極度微弱,幾近無聲,只是眼角的淚像不盡的水一樣不停往下落,連身體都在輕顫。
好傷心。
任燃可算是體會到萬箭穿心是什麽滋味兒了。
他緊緊抱著季灼,不管怎麽哄都沒用。
他也知道沒用,季灼現在的狀態是無法接收外界任何信息的,根本聽不見。
甚至於他可能連他自己在哭都不知道,只在不自覺釋放著潛意識裡的痛苦。
但他還是不停地在季灼耳邊親吻、柔聲細語地安撫,除此之外,他不知道怎麽才能讓這個人好受一點,怎麽才能讓他知道他的世界裡還有自己,而且永遠不會走,趕都趕不走。
他在十幾個小時前還希望季灼能痛快哭一場,現在真到了哭的時候,那一滴滴滾燙的眼淚卻似乎每一滴都能在他的心口砸出一個裂痕,疼得他心臟皺縮,嘴唇都用力咬出了血珠。
任燃覺得自己此生最討厭的人可能就是季灼的那些極品親人了。
度秒如年的時間終於慢慢過去,懷裡的人似乎已經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仿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潮濕滾燙,氣息甚至都微弱了。
任燃心亂如麻,幫季灼換衣服的手都在抖,眼眶裡的血絲也紅得嚇人,甚至嚇到了來幫忙的田雙。
他瞟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苦笑道:“別說你了,我自己都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我。”
他想他跟外公說季灼是他的命還真沒說錯,季灼要是哪一天撒手走了,那他就算是好好活著,估計也只是個行屍走肉。
田雙看著這兩人,心酸地紅了眼,卻無能為力,只能乾巴巴地安慰:“會好的。”
“對,”任燃認真注視著床上的人,像是在說服自己,低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又一個夜晚降臨,季灼身上的高熱終於有了漸漸褪去的跡象,但人也被折磨得瘦了一圈,臉色也依舊懨懨的。
任燃一直關注著他的狀態,看見季灼紅腫的眼皮輕輕動了動,便知道人可能要醒了。
他傾身過去,在季灼艱難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朝他露出一個微笑,道:“終於醒了。”
屋子裡的燈光並不刺眼,但季灼卻感覺眼睛乾澀腫脹得十分難受,他緩慢地眨了眨眼,張開嘴巴,但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甚至於身體也是,沒有一絲力氣,根本動彈不得。
季灼:“?”
任燃看著他呆傻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隨即耐心輕聲解釋:“你生病了,發高燒燒了兩天,出了很多汗,又沒吃東西,現在剛剛好一點,還很虛弱,沒力氣說話是正常的,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