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刻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而在那之前,他會學著耐心等待。
正想著,靳柔在床上動了動,接著用雙手顫顫巍巍將自己撐坐了起來。
她茫然四顧,無機質的目光聚焦在程斯刻的臉上一瞬,又緩慢移走,直到鎖定了床尾的大木箱。
程斯刻明白他媽要做什麽。
靳柔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木箱前打開箱子,接著彎腰從裡頭取出一包程斯刻熟悉的粉末,撕扯了一段錫箔紙,掏了打火機之後朝衛生間走去。
程斯刻知道他媽要去幹什麽,他沒有能力阻止,只能帶著沉重的鎖鏈爬起來打開床頭的窗,對著窗外使勁兒呼吸新鮮空氣,裝作無事發生。
等到靳柔重新躺回床上,程斯刻才會把窗戶重新關上,他昏昏沉沉,跟著靳柔迷糊地睡去。
而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因為饑餓嘗試著去咬了咬靳柔的手,可那雙皮包骨的手卻無力地垂下。靳柔死了,程斯刻想。
他不再跟當年一樣無知,也沒有再去啃咬靳柔的手。
他靜靜的盯著靳柔的後腦杓很久,然後自己伸手用鑰匙解開了脖子上的鎖鏈,起身朝門外走去。
門外有一束光斜打在地面上,溶出一個淺淡的光暈,程斯刻走進了光裡。
他最後回頭看了眼靳柔,他想,有些事情,還需要一個真相。
“刻哥,晚自習結束去後街吃宵夜唄。”
第一節晚自習課間,於其其一屁股坐到程斯刻前桌,回頭跟程斯刻打商量。
“不了,”程斯刻頭也沒抬,他正把一些書往書包裡收,看樣子像是要走。
“刻哥你收書包幹嘛,還沒放學呢。”於其其盯著程斯刻的動作頭頂冒出三個問號。
程斯刻拉好書包拉鏈,一個斜挎背在自己身上,站起身來拍了拍於其其的肩,吩咐道:“老師萬一來了就說我不舒服去醫務室了。”說著頭也不回往外走去。
“誒你真走啊,你去哪兒啊?”於其其朝程斯刻的背影喊道。
程斯刻在門外背對著他擺了擺手,隨即消失在了轉角。
程斯刻本來想翻牆出去,但是怕弄髒了衣服回去跟溫淺不好解釋,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從大門口走出去。
這個時間沒什麽學生會往學校外邊走,看門大爺正在傳達室看電視。
程斯刻大搖大擺地從傳達室門口經過也沒想著躲一躲,大爺一個余光瞥見了程斯刻隨即叫住了人。
“誒那個同學,你幹嘛去啊,還沒到放學時間呢。”大爺靈活地從傳達室竄了出來,擋在程斯刻面前。
“大爺,我身體不舒服,老師讓我先回家。”程斯刻碼面無表情地瞎幾把說。
“真的?你有假條嗎?”大爺平日裡跟小屁崽子們鬥智鬥勇慣了,十分謹慎。
程斯刻歎了一口氣,走到了路燈下,面對著守門大爺。
“誒,你是那個第一名吧?”大爺湊近了打量程斯刻被燈光照亮的面孔。
程斯刻十分深沉裝逼含蓄地點了點頭。
“哦是你啊,那沒事了,你去吧去吧,身體不舒服趕緊回家。”大爺的眼神從懷疑到和藹隻用了一秒,隨即拍了拍程斯刻的肩,把他送出了校門。
“路上小心啊。”大爺熱情地招呼。
“謝了大爺。”程斯刻回以誠摯純真的微笑。
程斯刻在旺發大酒店的衛生間換掉了自己的一身校服,到後巷的時候,時間剛過晚上九點。
這邊說是後巷,其實不單單是一條巷子,而是縱橫交錯的幾條粗粗窄窄的巷弄構成的一大片街區。
這裡是南淮市最髒亂的地方,這裡來往生活的人就跟這個城市下水道裡的老鼠一樣,見不得天光,但在黑暗處織就了一張巨大的灰色交易網絡。無數閃著霓虹的按摩店、洗腳店、煙酒行、地下賭場散布於整張網絡之中,將黃賭毒一網通吃。
程斯刻走在昏暗髒亂的巷子中,昨晚剛下過雨,此時的後巷路面泥濘潮濕,生活垃圾被隨意丟棄在巷道邊將積聚的水窪染成墨色,無數蒼蠅圍繞著垃圾嗡嗡作響,散發著刺人的氣味。
幾條野狗狂吠追逐著在巷尾閃過,一些站街女已經聚集在店門口開始招攬顧客。
程斯大概能明白這些站街女的目的,一開始隻想繞著走,可如果說這個地方有誰最了解消息又不會對他產生巨大的人身威脅的,也就只有這些女人。
程斯刻路過了好幾家按摩洗腳店,他默默觀察著,大多數看上去都是二十多歲的姑娘,也有看著年紀特別小的,程斯刻幾乎懷疑她是不是未成年,再有一些就是徐娘半老年老色衰的,他們濃妝豔抹卻依舊掩蓋不住皮肉的松弛和眼角的皺紋。
程斯刻盯上一個女人時,這人正搬了張板凳,翹著二郎腿坐在門口吸煙。
這人看上去三十多的樣子,一頭紅棕色卷發被她隨意卷在腦後,發質有些乾枯泛黃,身著一件不怎麽合身的旗袍,松松垮垮的顯不出身材。
脖子上已經顯出了幾條頸紋,煙熏的眼影和烈焰紅唇也掩蓋不住她渾身上下透露出的頹靡,看上去不像是來攬客的,至少除了程斯刻,應該沒有哪個男人會在這種情況之下挑中她。
如果非要讓程斯刻在這麽多鶯鶯燕燕當中挑一個繼續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兒,他想他寧願挑一個佛系的,天知道他剛才一路走過來被那些女人上手揩了幾把油,女人身上的劣質香水味熏得他想吐,而這個女人是唯一一個身上沒有噴劣質香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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