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生動作不急不緩,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從中山裝的兜中拿出了一個老舊的翻蓋手機放在耳邊。
“喂,有結果了嗎?”他壓低聲音問道。
“生哥,查到了,那天被抓進局子的人裡頭確實有一個未成年,名字叫……程斯刻。”
心臟漏跳一拍,林語生拿著手機的手一下子握緊了,關節泛出用力的青白。
“生哥,這孩子恐怕不簡單,要先抓了他嗎?”
“生哥?”
“生哥?”
無數前塵往事在腦海中紛然閃過,林語生頭痛地按住太陽穴,心裡暗歎一聲,這大概就是報應。
他強撐著身子,冷靜吩咐道:“不用。從現在開始,你就當忘了這件事情,不用去管那個孩子,那天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記住了嗎?”
彪子不明所以,還要再問。
卻被林語生一個沉下聲的“嗯?”震得一驚,牢牢閉緊了自己的嘴。
林語生端著茶水進了書房,印承恪正坐在沙發上翻著一份報紙。
“剛好像聽見你在外邊打電話?”印承恪的目光並沒有從報紙上移開,隻隨口問道。
“哦,沒什麽。”林語生緩步上千將茶水在老人身旁的茶幾上放下,“彪子打電話來問下一批貨什麽時候上。”
“最近風聲緊,讓他們都低調些。”老爺子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沫,不動聲色道。
“嗯,我知道,都已經吩咐下去了。”林語生微彎脊背點頭應了,隨即轉身往外走。
待走到門口的時候,印承恪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語最近在做什麽?”
林語生轉身笑答道:“最近琢磨著自己開一家花店,拉著穆青忙著呢,這小兩口最近沒少因為這事兒吵架。”
“穆青也老大不小了,你讓他跟著你多學著點,以後也是要扛事兒的,別整天跟著小語瞎忙活。”
林語生剛要開口幫著解釋兩句,就被印承恪淡淡打斷。
“周末讓小語來一趟吧,好久沒見他了,你帶著穆青去下面的廠子走一遍,工廠的狀況他還是要盡快了解。”印承恪淡聲道。
林語生沉默片刻,還是點頭稱是。
溫淺已經很久沒有回過溫家老宅了,他很早就從家裡搬了出來,直到溫晏去世,他才回過一次老宅幫溫晏收拾遺物。
溫淺推開自己的房間門,一切如舊,就好像他昨天才從家裡搬走,溫晏將他的房間保存得很好。
現在溫晏不在了,但是老宅裡還是留了保姆,胡方圓有時候也會回老宅住。這也是溫淺的意思,這裡畢竟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他和溫晏之間唯一剩的一點羈絆,如果把這個家也賣了,他好像在這個世間就真的再無所依。
他在老家住了三天,安心當一個不問世事的縮頭烏龜。期間程斯刻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也發了很多條信息,但他無一例外全當看不見。
他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麽,也在懺悔。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冥想了,這幾天卻整天都跟個老和尚似的一天打坐到晚。
那些裹纏著邪惡、欲念的情感在他腦海中安了家,不由分說地將他一汪心湖攪和得風起雲湧,罪惡的枷鎖滋生蔓延,從四面八方將他纏得密不透風。
為什麽?
這是他問自己最多的一個問題。
為什麽他會對程斯刻產生超出親情范疇的感情?為什麽偏偏是程斯刻,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溫淺覺得林樾那天不應該把程斯刻抓進局子裡,應該把他抓進去。
犯罪的是他。
他對一個小了他十歲的孩子動了心。
盡管溫淺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太過精明的人根本騙不了自己。
佔有欲何來?因愛而來。
這不是親情,不是友情,震耳欲聾的心跳就是最有力的催命符。
這聲音太吵了,吵得他晝夜難安。
每一下都在捶打他的良知,拷問他的靈魂,將他懸溺在海水中,無法呼吸,不可自拔。
溫淺開始失眠,可黑暗是滋生罪孽的溫床,他越是難以入眠,就越是陷入罪惡的囚籠。幾天下來,溫淺瘦了一圈。
他不得不借助於安眠藥,從程斯刻重新跟他睡在一起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安眠藥了。
他打開床頭櫃的抽屜,裡面放著一些他自己會用的藥,就是不知道長時間沒換了這些藥是不是過期了。
他打開抽屜翻找的時候,手指無意碰到了抽屜深處的內壁,那裡有一個小小的凸起。
這是他的暗格。
年少的時候秘密多,不想被人發現,於是特意找師傅在櫃子深處打了一個狹小的空間,用於存放他和印之遙往來的書信。
溫淺一怔,停下了翻找安眠藥的手,他望著暗格許久都沒有動作,久到雙腿因為長時間蹲著而麻痹,他才微微回過神。
他不受控制地將手向暗格伸去,暗格裡是他不願觸碰的回憶,可今天,莫名的他想打開看看。
凸起被按下,輕輕的“唰”一聲,一層薄木板被彈開,裡頭一封封泛黃的書信失去了支撐倒了下來。
溫淺抿了抿乾燥的嘴角,微微顫抖著將一封封書信拿出來。
他跟印之遙其實沒有分開過,但是他們很喜歡用書信溝通。年少的時候乍一知曉自己的性向,無法接受的同時也難以啟齒,他很難當面對著印之遙講述他的苦悶,於是改為用書信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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