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熱的溫度透過杯壁蔓延到掌背,段弘俞稍愣。
“他們給了我一杯蜂蜜水。”
“謝謝,”段弘俞冷淡拒絕,“不必。”
秦暘有些可惜地收回手,將玻璃杯放在一側。
環形花房足有五十平,可供閑坐的木椅便有好幾處,秦暘坐在段弘俞身邊仍不肯消停,不多時便主動開口攀談。
“段導演還記得我嗎?”
矮小的木椅顯然沒為過分高大的成年男性考慮,秦暘坐下必須敞著腿,他靠著椅背,姿勢透著幾分骨子裡的慵懶,但望向段弘俞的視線卻含著細微緊張。
段弘俞不知道那情緒的由來,覺得反常。
“記得,”段弘俞道:“秦暘。”
隨著他的輕喚,秦暘勾起唇角。
“沒想到今晚會遇上段導演,”秦暘語速不快,似乎在邊說邊思索,“我一直很想找機會再見一見您。”
口腔內的苦意依舊沒有消退,張狂地展示自己的存在感,段弘俞喉結滾動,“為什麽?”
“想再跟您爭取機會。”
不知何時,那杯溫水又到了秦暘手中,他遞向段弘俞,誠摯說:“我看到了回復的郵件,不太明白段導演的意思。”
段弘俞知曉秦暘到底想說什麽了。
他直截了當:“選角還沒有定下來。”
“嗯,”秦暘道:“所以我想做一些爭取。”
段弘俞垂眸,看著玻璃杯內晃蕩的水面,秦暘乾燥的指腹緩緩拉開段弘俞半蜷的手指,過界的親密令段弘俞不適,下意識要閃避開去,秦暘卻不由分說,將玻璃杯放到了段弘俞手中。
待他拉開距離,纏綿的手指分離。
“這就是你的爭取?”段弘俞冷沉著一張臉。
他不是一張白紙,相反,段弘俞被迫浸淫多年,了解這個圈子的方方面面。
原以為投機取巧在投遞資料上做文章已經是極限,沒料到秦暘還有後手。
“特意去討的蜂蜜水,段導演賞個光吧。”秦暘淡笑了下,說:“如果段導演同意讓我入組,我願意零片酬出演,騰出所有時間,把拍攝任務當成第一要務。”
稍顯明朗的局面好似又被蒙上一層迷霧,段弘俞又看不透秦暘的想法了。
“為什麽執著我的電影?”段弘俞在蘇晴的幫助下,已經對秦暘本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如果秦暘想,大概多的是名導願意栽培。
“當然是因為喜歡段導演。”秦暘的答案脫口而出,連停頓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這答案引得段弘俞一滯,他眉頭擰得更緊。
秦暘卻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歧義,他察覺段弘俞的不耐,轉瞬間收斂了笑意,正色起來,說:“所有人都說我是票房毒藥,覺得這不是我應該踏足的領域,但我很想再試一試努力一把。”
他像是一個遇上困難的後輩,在四下無人的角落向段弘俞剖白自己的困境。
“可能運氣真就是實力的一部分,項目擱淺、發行出岔、前期籌備與後期呈現完全不一致,這些問題我不想再遭遇了。”
“我知道自己沒什麽天資,貿然提出也非常唐突,可我想不出別的辦法能讓導演接受我,我看過您所有的片子,尤其喜歡您的第一部 電影,水波在最後一幕說‘我殺了我,方才成為我’,他殺了那個隨波逐流的懦弱的自己,去爭取去主動才能變成理想中的他,我也想和水波一樣,我對現在……不滿足。”
段弘俞神經一跳,時隔太長時間,他沒想到還能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句被刪掉的台詞。
這部電影當年幾經刪改,廣泛流傳的版本早就不是初始的樣子,而這句台詞是原版才保留的劇情。
段弘俞忽然意識到,或許秦暘投遞的資料中描述的大段溢美之詞不是全然的謊話。
在秦暘沉靜的聲線中,段弘俞聽到了濃濃的不加遮掩的野心。
秦暘如今火得如日中天,但那又怎樣,他的燃料還足夠燃燒多久,秦暘需要新的能源,與其說他喜歡段弘俞的電影,更不如段弘俞是他篩選出來的最適合他的一步棋。
秦暘參演段弘俞的電影,能最大地引發公眾討論度,哪怕迎來的是負面評價那也是莫大的關注度。
他倆現在的情況就是爛鍋配爛蓋兒,碰在一起指不定還能負負得正。
與其循規蹈矩再去參演一部大製作,還不如走一步險棋。
段弘俞從秦暘的話中延伸出別樣的意味,也明白了秦暘因何執著,把利害關系攤開講明,段弘俞反倒覺得秦暘態度誠懇。
“你談到的問題,也有可能在我的劇組遇到。”
所有情況都是不可控的,連段弘俞也沒辦法保證劇組拍攝的一切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沒關系,”秦暘坦然說:“我自己選的,遇到了問題……我認栽。”
他抬首,深邃的眼眸像一片沉靜的湖,好似對段弘俞有十足的信任。
段弘俞無法理解他無名信任的來源。
“段導演,我一直期待能和您有合作的機會。”
秦暘低聲說:“我想,成為你的男主角。”
他撥弄尾戒,極力控制自己不讓情緒泄露端倪,無論是電影還是人生,他都想做段弘俞的唯一男主。
那雙沉靜眼眸中好像藏著沸騰的熱意,段弘俞被刺了一下,下意識回避他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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