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遠顧不上理會他人,他看著那張沉靜的睡顏,莫名有點想哭。
想伸手去碰一碰他,摸摸他的臉,握握他的手,再跟他說自己有多擔心難過和後悔,說為了來看他自己有多拚。
我想我是愛上你了——他很想告訴他。
季長青沒讓醫院的警衛開車送他回監區。
一個人步行走在深夜荒寂的監獄外街,腦子裡梳理著這一晚的亂七八糟。
他不是一定要把馳遠和盧光宇定性為“知情不報”,只是作為獄警他有自己的原則,他要真相。
但他對事也有自己的態度……
腦海中浮現出監控裡的一幕,馳遠用連在筆上的線纏著筆杆轉了個方向。
這個小動作在他那一堆無聊的玩筆動作裡並不顯眼,當時也沒有人察覺這有什麽奇怪,季長青不提,這段監控以後也不會再重新被提出來查看。
但他不能讓馳遠以為監獄這麽好糊弄……
季長青抬頭呼出一口白氣,想到自從馳遠進來,二監室像是注入了一支活性劑,他激發了一些原本沉寂的好,卻也讓壞的壞了個徹底。
他甚至讓四年如一日的韓山有了很大的變化。
可這裡是監獄。
好在馳遠的案情有不少可查證的切入點,真相大白是遲早的事。
季長青撇撇嘴,都要走了,只有自己,和這坐監獄一樣在這裡巋然不動。
他一成不變的生活,工作,未來,還有……
“玫瑰糕……還是先拿去辦公室吧。”
季長青自言自語道。
第46章 名正言順
“你們監舍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老白好奇的不行,“我這周值班還不能回監區,好歹元旦呢,沒想到還能進來傷患。”
馳遠閉了閉眼睛,強行切斷粘在韓山臉上的視線:“有人在禮堂射燈上做手腳,掉下來差點把領導們一杓燴了。”
“我操!這麽刺激?”
“我和那人離得近,發現不對就喊組長救場,結果害組長受了傷。”馳遠說完又看了韓山一眼,“老白,他什麽時候能醒來?”
“具體我也不大清楚,正常出血量不大的一般二十四小時內就醒了。”老白推著他準備離開,“我先送你去病房。”
“……”
“難怪監區長和政委都跟著救護車來了,韓組長這哪是撞了腦袋?這是撞了大運了!那你提醒及時不也得記一功?季政委還親自推著你過來,行啊你小子!”出了病房老白唏噓不已,“不過什麽人這麽大算計,敢謀害監區領.導?多大仇還是想不開,臨死拉一串墊背的 ,這他媽是奔著同歸於盡去的啊!”
“可不是嘛。”
馳遠心不在焉的隨口應著,普通病房和重症病房不在一個樓層,而且醫院病房管的比監區宿舍還嚴格,明天他想來看韓山都是個問題。
“老白,你這幾天專門負責陪護韓組長嗎?”
“不一定,今天人送來的時候我剛好在診間,明天問問管教。”
“那你能想辦法讓我來陪護嗎?”
不怪馳遠問的天真,老白這人有點能耐,上回就是他的關系讓馳遠到監獄醫生專用的浴室,洗了幾次沒有監控盯著的澡。
“你來陪護?”老白不解,“為什麽?你都這樣了你能陪護誰?”
“……”馳遠歎了口氣,“要不是我,韓組長也不用出這個頭,我想等他醒來跟他請個罪。”
老白樂了:“哎,年輕人……哪還用請罪,他謝你還來不及呢!”
“這是有驚無險,可萬一他傷的重了或者有個好歹,你覺得他還會謝我嗎?”
“嘶,那倒也是……”
等在病房門口的犯醫見馳遠過來,朝他招了招手:“這間。”
“那我先回去了。”老白把輪椅交出去,走了兩步忽然轉回頭,大聲問,“明天我幾點來接你?”
馳遠:“啊?”
“管教剛不是說讓你等著韓組長醒來傳個話嗎?”
“……”馳遠看到值班台坐著的獄警朝他們看過來,立刻恍然,急忙應是,“哦……早上!起來就去!”
老白笑笑:“成,早點睡吧。”
馳遠握了握拳,心裡想把老白扛起來轉上一圈!
好人啊!
老白醫科大學畢業,後來和醫院一主任合夥貪汙,倒賣醫療設備藥品被判了十年,如今服刑八年,對監獄的事兒早就洞察秋毫。
他能理解馳遠想討好一個備受獄方看好的事務犯的心情,就像他願意給能讓監區政委推輪椅的馳遠行個方便一樣,有些人情,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得上。
不像上次住進來的時節,氣溫舒適夜裡可以開窗。冬夜封閉的病房空氣混濁,馳遠躺在中間的床位,失血的眩暈讓他覺得自己像一隻半浮在魚缸裡吐氣的魚。
麻藥過勁,包在紗布裡的腳跟著脈搏一跳一跳的疼,他聽著房間裡陌生的呼吸和囈語,終於讓自己的心情找到平複的頭緒。
回想這半生,除了媽媽含淚將他丟下的那天,除了奶奶去世他卻沒有守在身邊,這兩次刻骨的悲傷之外,今晚算是他人生最黑暗的幾個小時了。
即便被冤入獄,也是失望多於難過,甚至還有一點不該有的樂觀和新奇感。
馳遠向來篤信辦法總比問題多,遇到任何事都能先在心裡劃出個一二三來,可當他看到昏迷不醒的韓山,那種無望的驚恐,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願經歷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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