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以為出去後最要緊的事,是拚盡全力讓余國忠受到該有的懲治,然而這一刻,他的腦子裡更多的是重若千斤的責任,他需要找專業的人去診斷企業目前的形式,要大刀闊斧地整合管理,重新設計股權,他可能很難把譚耀笙留下的事業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但至少要盡快讓一切轉到上行的軌道。
而這些事情需要的時間和精力,光是想想就讓人心累……
樓道裡傳來聲響,韓山聽到值班獄警問話:“這大晚上的,你把他推這兒來幹嘛?”
“給新病犯送個陪護。”陌生的聲音,韓山沒聽過,猜想是其他樓層的值班獄警。
“晚上好,管教。”馳遠的聲音。
“嘶,政委不是把你攆回去了嗎?”
馳遠哭笑不得:“那是攆嗎?是送我回去點個名,順便換藥,今早不說好的我來照顧組長嗎。”
“沒說晚上也來吧?”獄警有些狐疑。
“說的就是晚上。”馳遠語氣篤定,“白天別人能照應著,晚上這邊缺人。”
“那陪護床你能睡下?”
“能,床兩米我一八九,剛好。”
“……行吧,進去吧。”
監獄病房門夜晚要敞開半扇,腳步聲和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音傳進來。
“不開燈了吧,我能看清。”馳遠低聲道,“麻煩你了啊。”
“小事兒。那我先回去了。”送他過來的獄警說。
“行,謝了哥們兒。”
“不用謝,明晚接著殺。”
馳遠:“……”
獄警離開,馳遠挪到病床邊,站起來撐著床沿彎腰端詳“睡著的”男人的臉。
韓山的皮膚在月光下泛著蒙蒙微光,長而直的睫毛根根分明,細看之下還有點微小的顫動。
馳遠彎起眼睛,低聲耳語:“哎,別裝了。”
“……”韓山鼻腔發出一聲輕笑,“你是來陪護的還是來打擾我睡覺的?”
他睡了一下午,頭暈的情況減輕了不少,其實病房不是人手不夠,而是他的程度可以不用陪護。
“來為你紓解寂寞。”馳遠坐到床邊,從懷裡摸出一個橘子,“宵夜。”
“哪來的?”
“值班獄警給的,陪他下了一晚上象棋。”
韓山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真行,你吃吧。”
“一人一半。”
“……”韓山看著那雙勻稱修長的手剝開橘子皮,微苦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了,讓人心肺舒暢,“你怎麽不在自己病房睡,那陪護床一看就不舒服。”
“病房人多一股味兒,我昨晚都悶得睡不著。再說,全監區我跟你最好,當然想來找你了。”馳遠掰出一瓣遞到韓山嘴邊:“張嘴。”
“我自己來……唔。”
“公平起見一人一瓣,我喂你。”馳遠在他開口的瞬間把橘子塞了進去,又丟了一瓣在自己嘴裡,緊接著被酸了個激靈:“操……什麽玩意兒!”
韓山臉皺成一團:“不用公平,都給你了!”
“不行。”馳遠樂出聲來,又掰下來一塊強行投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可不能辜負我的心意啊組長!”
“謝謝,不用。”韓山抬起小臂推拒,“福都給你!”
“心領了。”馳遠抓起被子將他一包,俯身壓上來把人困住,笑的賊兮兮:“聽話組長,你有傷,不能亂動。”
韓山:“……”
酸橘子一大半喂給了韓山,馳老師心滿意足,體貼的給人倒水,漱口,又勸哄著對方翻了個身:
“外面月亮太亮,面朝窗戶晃眼影響睡眠。”
韓山懶得辯駁,任他擺布。
當初也不知道誰說的朝左壓迫心臟……
馳遠幫他理好被子,這才蹦回到牆邊的小床上躺下,包成粽子的腳就那麽隨意搭在床尾護欄上,他轉過臉對韓山笑:“其實,這樣方便和你聊天。”
韓山彎唇:“嗯。”
不知為何,馳遠費盡心思跑來他的病房,這樣像小孩子粘著夥伴的行為,莫名讓人覺得熨帖。
他有些後悔這麽多年,沒交過一個特別要好的朋友。
“你要出獄了,組長。”馳遠說。
“嗯。”
臥聊開了個頭,就陷入了沉默。
韓山不知道馳遠是什麽心情說出這句話,但他自作多情的聽出點不舍。
“你什麽時候上訴?”韓山問。
“你哪天出去,我就哪天申請見律師。”
“我可以幫你……”
“別。”馳遠打斷他,“你等著我就好。”
“嗯?”韓山不解。
“你回去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不想給你添麻煩。”馳遠笑笑,逆著光也能感知到韓山表情的變化,“我想吳穎那邊應該有了頭緒,不然他不會這麽沉得住氣,早讓律師來帶話罵我了。”
韓山沒說話,馳遠的拒絕讓他不快。
“組長。”馳遠喊他。
“嗯。”
“我以後不叫你組長了,行嗎?”
“好。”
“那我叫你什麽?”
“都行。”
“韓山。”
“嗯。”
“山哥?”
“……嗯。”
“山哥好比春江水……”馳遠低低地唱了出來。
竟然很好聽。
韓山輕嗤一聲,笑罵:“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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