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下午已經停了,積雪被清掃堆積到樹下。
獄警點完名,“解散”兩個字還沒說全乎,龔小寶就一個箭步衝到馳遠身邊:“遠哥!你早上去幹嘛了?!提審?會見?還是被拉去寫東西了?”
前邊二監室成員知道馳遠沒有探監的親屬,都支棱起耳朵,裝模作樣的簇擁過來等著聽新聞。
馳遠扒拉掉龔小寶扯著他胳膊的瘦雞爪聲音懶怠:“大驚小怪!見個律師而已。”
“律師?你要起訴那小娘們兒了!”
“嘖……”馳遠不喜這種流裡流氣的稱謂,雙手揣進口袋往監舍樓裡走,“沒有,朋友請的律師,來看看。”
“吳穎?”
“嗯。”
“幹嘛?他找到為你平反的證據了?!”龔小寶這三問兩問把周圍不知情者的興趣都勾了起來。
知道他案情的幾人都不是愛多嘴的,除了龔小寶,但是此前深諳舉報之道的他最清楚,馳遠說的情況要是被有心人舉報一準落個不積極認罪的名頭,少不了要被敲打一二。
這會兒聽到“律師”卻是激動過頭了,他這一天的猜測裡,見律師意味著馳遠可能要出獄了,可他還想和馳遠一起過個年。
“沒有。”馳遠走到樓梯口,側開身子讓韓山先上。
龔小寶聞言愣了一下,心裡那一鍋沸騰著的開水裡猶如注入冰泉,他眨眨眼,支吾著追問,“那……那他幹嘛?不是,律師和你說什麽了?”
馳遠胳膊搭上他那隻瘦削的肩膀,故弄玄虛:“你猜。”
樓梯只有冗雜的腳步聲,沒人交談,但是想晃著馳遠衣領讓他痛快交代個明白的不止龔小寶一個。
韓山聽著兩人的對話,覺得馳遠和龔小寶說太多了。
這家夥懂什麽?他不過是盼著馳遠在監獄多待些日子陪他……
“我上哪兒猜去!我就想問,你一時半會還不出去,對吧?”
“操。”龔小寶語氣裡帶著掩飾不住的期許,聽得馳遠隻想翻白眼,“對,不光一時出不去,說不定還能陪你牢底坐穿呢!”
“哈?什麽意思?”
“承您吉言,你之前擔心的情況,出現了。”
龔小寶:“……”
按捺不住好奇的獄友們忍不住詢問他的案子,馳遠放下胳膊,拍了拍龔小寶肩膀:“問他。”
他說完轉過走廊,大步朝衛生間走去。
中午沒去抽煙放水,這會兒膀胱都要炸了。
見過律師後馳遠知道不管成與不成,都該走那一步了,大家也總會知道。再說,哪有什麽合適的時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
自己能做的也就這些,甚至做的過了,平白讓不願摻和的人為難,牽連不相乾的人。
龔小寶看馳遠都不在意,自然要添油加醋義憤填膺地一吐為快。
盧光宇從監室拿了煙,擠開走廊裡圍著龔小寶的眾人朝衛生間走過來,他猶豫著輕磕了一下煙盒,遞向等在門口的韓山:“抽煙嗎,組長?”
韓山看向那截抖出來的煙蒂,竟伸手抽了出來:“謝了。”
“……不客氣。”
盧光宇心底有些受寵若驚,又暗罵自己賤坯子,他指了指水流聲嘩嘩作響的衛生間:“這家夥真能尿。”
韓山:“……”
“你大爺。”馳遠出來,故意把手上的水甩到盧光宇臉上,“你尿尿那麽大水溜!”
“你以為呢。”盧光宇擦了把臉:“靠,尿手上了?”
“滾!”馳遠奪過他手裡的煙,走到窗邊用拴著的打火機點燃,對著窗戶噴出一片煙霧。
從四樓的窗戶往下看,庭院滿目蕭條,死氣沉沉的禿樹刺破暮色,四周高聳的圍牆冰冷堅硬,連人的思緒都困住,飄不出這二分地。
他聽到韓山點煙的動靜,聽到齊越森過來和他們寒暄,也問馳遠龔小寶說的是不是真的。
“信兩分吧,或者不信。”馳遠轉過來,身體靠著牆壁看龔小寶表情誇張地順著原版劇情,摻雜著自己的想象不知道往哪裡延伸開去,旁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感慨人心險惡,他忍不住樂了。
“一群突破法律底線的人,在那裡討論法律之上的道德感,嘖……”盧光宇搖搖頭挨著馳遠倚在牆邊,捅了下他胳膊,“哎,什麽時候上訴?”
馳遠余光注意到韓山剛吸進去的煙沒有呼出來,莫名跟著呼吸不暢:“過完元旦吧。”
“有把握嗎?”
“沒有。”
他說的是實話,但凡江夏露有點腦子,這麽長時間足夠做好應對起訴的準備,甚至再聰明些製造點假像也不難。
齊越森歎了口氣:“一扯上男女的事,就說不清了。”
馳遠眉心微動,聽到身邊盧光宇鼻腔不明顯的哼笑,於是趕著話問:“為什麽?”
“原因很簡單。”齊越森又露出那種悲天憫人的苦笑,“一條奇葩的婦女兒童權益保護原則,強奸罪都可以單口供定罪,不需要有任何的實物證據,甚至不需要兩個人的口供一致,只要是女性的口供符合定罪條件就可以,所以,想給一個男人扣這類帽子太容易了!”。
馳遠總算知道為什麽齊越森案情這麽離譜,監室裡卻沒人對他有什麽異樣的看法。
誤導別人的判斷,他倒是心安理得。
“可是說到底這還是一個男權社會,多的是遭受到侵犯的女性卻難把罪犯送進監獄。”馳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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