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禮想起來一次,就無語一次:“我種地養雞喂豬的時候,他連吃飯都要人喂呢!”
程薄霽縮在那裡笑。
他無比慶幸借著他們班助的關系溜過來玩。和池禮在一塊兒,哪怕只是說些廢話,可是怎麽就是那麽叫人開心啊?
程薄霽高興了一會兒,又沒壓住綠茶的本性,他輕咳一聲,表示自己的禮物也不是多麽好啦。
“就是魚缸裡的裝飾,別人都是放魚缸裡隨便養的。”
他不自覺地就故意裝可憐:“肯定沒有別人送你的禮物更討你喜歡。”
這話叫池禮一愣。
他笑著說:“不用非想著討我喜歡啊。哪有人專門是為了討人喜歡才活著的?”
程薄霽如平常一樣溫柔地笑著,溫柔地望著池禮的眼睛。
其實,他心底偷偷想。
以前,他就那麽活著呀。
他一向偽裝起來的柔弱溫和與無辜裡,摻進了一些直率。叫人覺得……他或許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只是之前不得不那樣生活,去圖謀一點愛意。
而現在,他像是撥開迷瘴走出去幾步,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過去的固步自封不過是那樣小小一點地。
可憐而執拗。
他們偷偷坐在後排說話。
池禮他們班租的是大巴車,可實際上,他們班就那麽十幾個人,連帶著班助和走後門來蹭玩的,也不過二十個人。
又是大巴車,自然坐不滿,縮在後排的池禮和程薄霽,可以悄悄偷偷地說些話。
提起出去跨年,程薄霽難免有些興致缺缺。
大概是他覺得守著時間等零點,專門為了熬夜跨年這件事情,多少有些傻乎乎的。
他這麽想,也這麽表現出來了。
程薄霽眉眼間有些冷淡:“我反正沒有什麽要卡點發祝福的人。別說卡點了,睡醒了我都不發。”
他釣人的時候態度是有些高高在上的,卡點發微信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去做的。
朋友同學他都不這麽做,家人他就更不會這麽做了。
池禮之前聽程薄霽說過他家裡的情況,簡而言之,程薄霽想祝福的只有他外公外婆,可老人家又不需要一個卡著點的跨年祝福。
發那玩意兒做什麽?豈不是更傻了。
提起這些事情,程薄霽都不用裝什麽,他下意識就低落了起來。
垂著眼睛,也不笑了,看著有些蔫巴小白菜的模樣。
知道程薄霽的事情的人,多少都有些使命感。
都想幫著程薄霽解開這些怪圈死結一樣的家庭問題。
有的人太自以為是,叫明晃晃拿著原生家庭出來搏可憐的程薄霽都壓不住心底的不耐煩。
但池禮,沒有自以為是,沒有自命不凡,他目光清澈,望著程薄霽的眼神,和知曉他家庭之前的眼神,毫無區別。
池禮只是悄悄問他:“很討厭的人裡面,有沒有稍微不那麽討厭的呢?”
這話叫程薄霽打開了話匣子。
有討厭的人,那就會有很討厭的人。可一大堆很討厭的人裡,對比下來,總是會有沒那麽討厭的人,有討厭程度不是那麽嚴重的人。
程薄霽想了想,像是有些勉強,又像是只不過是說出來了自己之前就壓在心底,早就準備好了的答案。
他輕聲道:“我媽媽吧。”
這話說了出來,再說後面的話,也就不是那麽難了。
畢竟其實道理,大家都懂。難過去的那一道坎,是過去日思夜想,渴盼一點愛意的小小的自己。
程薄霽:“我媽媽,她沒做錯什麽。她拋下我也是為了逃命,畢竟在爺爺那裡待久了,她自己都要拿生命做養料給那死老頭的封建歪理邪說續命了。”
“離開是對的,人生就一次,知錯就要改,不能叫自己活生生被耽誤掉。”
程薄霽是學法的。他理性,他講邏輯,他明白道理,他通曉人性。
他只是,只是低低地,如泣如訴:“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可是我當初,我當時……真的很想她。”
現在,他不是在裝可憐了。
他像是夢魘住了,活在小時候渴求關愛的迷瘴裡,出不來,走不掉,逃不脫。
池禮靠近他,低著頭,去配合程薄霽垂眼的角度:“可我們不是你說的知錯就改裡的錯呀。”
“我們當時也是小孩子,長大就很難了,現在我們長得這麽大這麽壯,媽媽生小孩的時候,也沒想過那麽大的小孩,可以長到這麽大吧!”
他非常自然而然地把他自己和程薄霽,看成了同伴,視作了整體。
他說“我們”。
安慰誰都會說,道理誰都明白,誰都可以勸程薄霽做個寬宏大量的人,誰都可以和此刻的程薄霽一起,去欺負當年那個咬著牙,在渴求愛意和牢記恨意下,長大的小孩。
那些世俗的壓力,隻落在程薄霽那裡,就叫他如過往的日子裡一樣為難。
但池禮說,“我們”。
他們是一起的,他們平等地分攤著壓力,於是程薄霽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
程薄霽低頭,雙手交叉搭在自己的膝蓋上,是一個很拘束的姿勢。
他突然想到了池禮和言扶。
怎麽沒有血緣,卻那麽親密,他和媽媽,都沒有池禮和言扶那樣陽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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