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麽還在?”鞏冬冬滑動喉嚨,咽了口口水,心虛地移開視線,在瞧見沈圓時,語氣凶狠地質問她:“是不是你把她變出來的!快把她趕走!”
沈圓半靠在桌子上,表情隨意,“她一直跟在你身後啊,你不知道嗎?”
鞏冬冬一陣惡寒,畏懼變成了憤怒,對著角落裡的人影大吼道:“別再跟著我了!是你自己自殺的!真不甘心就去投個好胎!我是你媽!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你的媽!你有點良心就別再想著害我!”
她氣得渾身發抖,眼眶也變得通紅,強撐著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落淚。
“我......”角落裡的小女孩緩緩抬起頭,露出汙穢不堪的臉。
血淚從她的眼眶中一滴一滴落下,她往前走了半步又猶豫了,“我沒想害你,隻想知道,你說的愛我,是真的嗎?既然愛我,為什麽不願意幫我報仇?”
她抿了抿乾裂的唇,失神地看著地板,“那些人像對待豬狗一樣對待我們,我實在是太痛了,真的是受不了了,我不想再躺在冰冷的床上被電擊,也不想當一個只會按照命令行動的機器人......”
“我看得出來,他們不是真心為了我們好,只是想要滿足他們變態的欲望罷了,他們喂我們喝尿,用狗鏈栓住我們的脖子,一言不合就踢我們的肚子.......他們那樣做的時候很快活,眼睛裡都有光。我們哭得越慘,叫得越大聲,他們眼裡的光越亮......這些我都跟你說了啊,你為什麽無動於衷?為什麽不幫我報仇?為什麽不去殺了他們?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女孩的語調越來越高,最後一句“為什麽”幾乎是尖聲喊出來的。
再抬眸時,她的眼底燃燒著一團火光,火光中坐著鞏冬冬。
蕭逸的眼淚簌簌往下掉,一隻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叫出來,一隻手用力掐著楚風的手臂,像在掐女孩口中的“他們”。
楚風的額角一抽,看向鞏冬冬的眼神愈加陰沉。
鞏冬冬緩緩收緊身側的雙拳,咬著牙關,一字一句說:“我生了你,把你養大,供你讀書,做得還不夠多嗎?你還想讓我去殺人?我到底是生了個什麽吸血的玩意兒!”
“是你害死的我!”女孩的情緒突然崩潰,整個“人”處於暴走的邊緣。
“是你自己殺死了自己。”鞏冬冬的語氣越發冷漠,字字誅心。
“我沒有......啊,頭好痛!你根本不愛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一道嘯聲響起,女孩徹底失了理智,身形暴漲,朝鞏冬冬撲去。
拂塵一卷,沈圓按著女孩的頭頂,讓她動彈不得。
“你的執念不是殺了她,問題的答案你已經清楚了,是時候離開了。”
女孩掙扎了幾下,眼裡的血淚止都止不住,在她腳邊匯成一灘血水。
聽著沈圓為她默念的淨心神咒,女孩眼裡的瘋狂漸漸消散。
但絕望依舊。
“謝謝道長......”女孩看向沈圓,微微一笑,“道長想知道教我們咒語的人在哪吧?”
沈圓點頭,看著汙穢盡消後,她那張清秀的臉龐,目露不忍。
——本是該探尋世間美好的年紀,卻一個人墮入黑暗。
女孩沒有錯過她眼底的不忍,眼眸彎彎,輕聲說:“他也是個道士,教完我們咒語就往南去了。”
沈圓心中一動,又想到了朱興畫的那張圖。
這世上,哪來那麽多作怪的道士?還是說,這些事,本就是一人做的?
“不愛我,為什麽要生下我呢?”
女孩的身影徹底消失,隻留下這句近乎歎息的呢喃輕語。
鞏冬冬呆坐在地上,眼神迷茫地看著女孩消失的地方,不知沉浸在何種情緒當中。
沈圓收回拂塵,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出了門。
蕭逸小跑著跟上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啞著嗓子說:“太慘了,真的太慘了,怎麽會有這樣的媽,她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
“恕我直言,很可能沒有任何懲罰。”沈圓瞥了他一眼,丟了包紙巾給他。
“啊?為什麽?”蕭逸顧不得打開紙巾,急急忙忙地問道。
沈圓沒說話,還是楚風看不過眼,皺眉答:“清官難斷家務事,除非是直接造成傷害,這種間接的,就是閻羅也斷不了。”
蕭逸耷拉著臉,抽出一張紙巾,狠狠地擤了下鼻涕,憤慨地說:“我會在背後畫圈圈詛咒她的!”
他跟在沈圓身後轉彎,還沒來得及邁步,就被轟然關上的門擋在了外面。
“我要畫符,別來打擾我。”沈圓的聲音一貫的冷靜。
“喔......”蕭逸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了楚風一眼。
在看到他袖子上的掐痕時,蕭逸“嘖嘖”兩聲,拍拍他的肩膀道:“想不到你也是性情中人,我剛也掐了自己好久,不過奇怪的是,不怎麽痛。”
楚風:“......”
因為你掐的是我。
******
連畫十張符,十張都成功了。
但沈圓卻不滿意,將筆放到一邊。
她的心亂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不是清官,卻也斷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