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裡的聲音不是王翰。
“這是朱亞楠,他之前發給我的。他手機裡也有,警察肯定能看到。”
宋冉沒做聲,出奇的冷靜,她遞給他一張面巾紙。
王翰接過紙巾擦淚,他肩膀弓著,卑微而羞恥,低聲啜泣:
“我想死的,可亞楠他死了,我怕了。宋記者,他是特級優秀教師,教導處主任根本不相信我們。我去舉報,主任罵我找事。求求你幫幫我們吧。亞楠從去年上高三,一直被虐待到現在,他是被逼死的,不是網上說的那樣。”
宋冉吸了一口氣,說:“你先把你手上的證據全部移交給我。”
……
宋冉跟王翰在店門口告了別。
王翰走後,宋冉在夜裡站了很久,直到牙齒打顫,雙腿發抖。她望著梁城的夜景,恍然發現原來這裡也是一個看不見的戰場。
她裹緊圍巾往家走,心中各種情緒翻湧,壓抑不下。
她走到便利店買了瓶水,在門口擰開蓋子,灌了一大口,又從包裡拿出抗抑鬱藥塞進嘴裡吞下。
她給小秋掛了個電話,讓她今晚來她家,幫忙整理資料寫稿子。
小秋馬不停蹄趕來,協助她錄入文字、圖片和錄音資料。
當晚十一點,宋冉寫完稿子《另一種聲音(白溪實驗中學學生對話錄)》,發布在各大公共平台上。
她畢竟曉得克制,並沒有說該老師與學生的死直接相關,也沒有發表任何主觀觀點,只是將自己與學生王某的對話整理成采訪實錄,實事求是,毫不添油加醋地記錄了下來。
發布之前,腦子裡晃過一絲想法,要不要跟李瓚說一聲。
但她沒有,
發布之後,她也沒再看後續,吃了安眠藥就睡了。
第30章 chapter 30
宋冉第二天醒來發現, 經過一個晚上,這件事已迅速發酵。她寫的文章傳播蔓延到網絡的各個角落,引起了全國性的關注。
輿論風向在一夜之間逆轉,從對跳樓者軟弱無能的群嘲轉變為對老師趙某的謾罵痛斥。
“為人師‘婊’,垃圾。”
“還是特級教師呢, 不知道他怎麽評選上的,教育系統爛到根了。”
“這種人不用坐牢嗎, 去死!”
“教育局敢承認特級老師是人渣嗎?不敢吧,呵呵, 又要公關了。”
宋冉對這樣的結果逆轉沒有感到半點欣慰。網絡似乎從來就只是一個宣泄情緒的地方。
不過,在鋪天蓋地的謾罵聲中,一個網友的留言引起了宋冉的注意:
“學校的其他老師們會說真話嗎?
讓人絕望的是, 他們要維護的人或許沒有多麽天大的勢力。他們只是要維護自己所在群體的利益,同一群體的人勢必互相窩藏。在這社會,如果你不屬於任何群體,那麽恭喜你, 你孤立無援。”
宋冉將那句話看了很久,她對自己說, 所謂記者,不過是讓每一個人都不再孤立無援。
而她呢,她並不想引領或是改變什麽輿論,她想做的只是記錄一個被忽略的聲音, 哪怕只是起到監督和約束的作用, 讓權威方最終給出公平公正的結果。
然而, 她很快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
當天上午,她就被劉宇飛叫去辦公室,讓她主動刪文,作出道歉,轉發警方發布的調查通告,並交出學生王某的私人信息。
宋冉不能理解:“不是台裡讓我追蹤報道真相的嗎,還說支持我做新聞自由?”
劉宇飛也為難,說:“但現在,真相需要由警方調查。”
“警方去調查啊,為什麽讓我刪文道歉?我沒有發表任何觀點,只是記錄了一個學生的陳詞,他們難道不應該調查我記錄的事情嗎?”
劉宇飛揉揉鼻梁,覺得棘手:“他們會調查。但你得刪除負面影響。現在網友的討論已經上升到教育系統、公安系統甚至再往上,認為他們包庇老師。”
“既然他們沒有,查清楚不就好了?還有,真相出來之前,我不會交出那個學生的信息。他提供的視頻和截圖,朱亞楠手機裡有。警察查得到,不需要我提供。”
“宋冉,你大部分時候做的是國際新聞,還不懂國內新聞要怎麽做。有些事……你不能太固執。”
宋冉揣摩著他這話的意思,輕聲:“是有人給台裡施加壓力了?一個老師而已,這也要維護,受害人就那麽微不足道?”
劉宇飛無話可說。他很清楚年輕記者心裡的理想和淨地,清楚他們的不圓滑,也知道觀念衝突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
他歎息:“宋冉,讓你刪是為你好。這件事已經演變成全國性新聞,你看看有多少人參與進來了。如果繼續鬧大,台裡怕保不住你。”
宋冉震了一下。她畢竟年紀輕,當即就嚇出一絲慌亂。可她咬牙半刻,也不知哪裡來的硬氣,竟輕聲說了一句:“那就看著辦吧。”
宋冉回到辦公區,手腳都在打鬥,臉色也有些蒼白。
但她還是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翻開資料繼續查找線索。
快中午的時候,她找到了實驗中學教導處主任的住處。她登門拜訪,想要詢問高三學生跟教導處舉報趙元立老師體罰學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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