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車擦身而過的一瞬,宋冉忽然喊了聲:“喂!”
她的聲音淹沒在哨卡那頭嘈雜的人聲和各國語言裡,他和他的同伴都沒有回頭。
“誒!”她又叫了聲,他依然沒聽見。
她急得伸頭出窗,猛地喊出一聲:
“阿瓚!”
這下,他回頭了,有些疑惑。
仿佛天在助她,車突然暫時停下,他離她幾步之遙。
她飛快摘了面罩和頭巾,朝他伸手,喊:“阿瓚!”
他不解地看了她兩秒,但還是微微一笑,上前兩步朝她伸了手。
她一下子用力抓住,他手上戴著黑色的半指作戰手套,皮革面料柔軟,他的手心炙熱而汗濕。
他短暫與她握了下手便松開。那一刻,大巴車忽然開動,她還不肯,條件反射地抓他的手腕,卻從他手上扯下一根紅繩。
他愣了一下,想上前一步把繩子搶回,但車已將兩人分開,駛過第二道內部關卡。
宋冉也怔愣不已,回過神來已看不到他人影,只有一條護平安的紅繩靜靜躺在她手中,還帶著他手上的熱度。
那是六月三號,下午三點過十分。
以後回想起,她遇見李瓚的那天,是很平凡的一天。
那天看上去很普通,天氣悶熱又壓抑,那時,她以為那是她生命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第3章 chapter 3
宋冉時差沒倒過來,凌晨三點還全無睡意。
窗外夜色無邊,雨水潺潺。
她坐在木窗邊,開了盞台燈,在燈下整理這次在外的隨筆日記和貼圖手帳。她補寫著六月三號那天的日記:那天她坐飛機從伽瑪到廣州,之後轉機回梁城。落地天河機場的時候,機上的人歡呼一片。
她用倒敘的方式記錄那段經歷,寫到那個叫“azan”的男人時,停了筆。
安靜的夜裡,她抬頭看窗外。
窗戶是老式的排扇木窗,木棱把窗戶切割成整整齊齊的小方塊,拿白石灰和釘子嵌上四四方方的玻璃。
此刻,夜雨敲打木窗,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她想用一些話來形容他的外貌,落筆卻只寫了一句:
“他有一雙漆黑的眼睛。”
她努力回憶,還想為他寫些別的什麽,樓下傳來玻璃杯摔碎的聲響。
她下樓去看。她回家後開窗通風,晚上暴雨來前漏了扇窗沒關,風雨摔落窗邊的一杯水生金錢草。她關上窗子,重新拿一隻碗接了水,把小草丟進去,收拾地板上的殘局。
在東國的那幾個月太乾燥了,回到梁城,恰逢梅雨季節,空氣濕潤像浸在水裡。
由於返潮,地板、牆壁、家具、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宋冉想,等過了雨季,得找裝修公司給這老屋加上防潮層。
這是梁城典型的地方特色老屋,紅磚水泥搭建的兩層小樓,外牆露著紅磚;內牆刷白,牆角留約一米高的綠色腳線;白綠撞色乾淨清新。房子坐北朝南,大窗大門,前後通風。後院有灶屋,前院種滿花草樹木;二樓有露天的樓梯和劈出一半空間的大陽台。
這是外婆的屋。幾月前老人離世,宋冉從父親家搬來這裡。
父親住單位的筒子樓,兩室一廳,房子又老又小。她跟同父異母的妹妹宋央在十幾平的房間裡擠了二十多年。
她家境普通,父親拿工資供一家四口生活,等後來手頭寬裕些,梁城經濟飛速發展,房價上漲,均價已破三萬,普通家庭望塵莫及。
宋冉上床睡覺時,窗外的風雨愈發大了。這樣下去,院子的花都要打落了。
她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點才醒,窗外陽光明媚,橘子樹葉被水洗過,一片嫩綠。推開窗,雨後泥土的清香撲面而來;房梁上樹梢上卻看不出半點雨漬了。
牆外一條青石巷,幾個剛下班的女人拎著菜閑聊走過,附近學校的孩子也放學了,邊走邊低頭玩手機遊戲。
宋冉靠在窗邊看手機新聞,東國反政府武裝攻佔了哈魯城三分之二的區域,政府軍退守回了城南。
而從前天到現在,已有24376位國人成功通過海陸空各種渠道歸國。負責撤僑任務的軍官軍士也會在近期歸航。
她看著新聞照片裡一排排的迷彩服,悵然地歎了一口氣。
書上說,人與人之間的相遇,是七十億分之一的緣分。
不知道她和他是否還有那微妙的緣分再遇見。
她無心做午餐,衝一碗泡麵填肚,去了電視台。
宋冉大學畢業後進入梁城衛視新聞部做記者,到今年九月份就滿兩年了。
她剛從國外回來,照理說要休息到明天。但現在是特殊時期,東國戰爭是當下熱點。
梁城衛視此前在東國投入的記者數量是全國之最,報道及時,內容詳盡,涵蓋面廣。此刻電視台網絡台聯合滾動直播的《戰事最前線》在工作日白天時段就拿到了同時段全國第一的收視率。
演播室內,主持人、專家、嘉賓、前方連線記者,所有人都將工作開展得有條不紊;幕後導演,編導,采編、文案則忙得團團轉。
宋冉剛到台裡就被告知節目組需要在結束時做個東國戰前城市一覽的片尾,讓她提供資料。這並不難,她迅速從素材裡剪了幾段長約20秒的短片交上去供編導選擇。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