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道:“那我不知道,反正追殺我們的正是樓中的叛徒和流雲會的人,據說是因為我們冒充蘇會首的未婚妻,玷汙了蘇會首的名聲。那一戰,就在陵江上。我們當時去流雲會的人一共九個,最後只有我和師妹活著回去了。敢問蘇會首,那時候你在做什麽?”
蘇夢寒垂眸,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那時候他正在北方尋找名醫,晞兒的身份需要絕對保密,他的行蹤自然也是絕對保密的。
“後來呢?”蘇夢寒咬牙問道。
宋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一次,師妹身受重傷,落進了江裡。等我擺脫了刺客沿江尋找,找了幾個時辰才在下遊的蘆葦叢中找到她。師妹隻跟我說了一句,我們回去,就昏迷不醒了。當時我獨自一人帶著傷根本沒有辦法帶著重傷的她回沂南,所以只能在當地找了個不起眼的農家養傷。其實…當時我還是抱著一絲期望,或許這中間出了什麽問題,如果能見到你的話說不定可以說清楚。就算師妹年輕,我不相信師父的眼光也那麽差。只可惜……”
最後自然沒有等到蘇夢寒。
“十天后,我早上去給師妹送藥的時候發現,她不見了。”說到此處,宋辭沉下了臉,“我四處尋找,卻怎麽也沒有找到她的蹤跡。最後隻得猜測她是不是回了沂南,已經昏迷前她說過要回去。兩位可知道,我回到無雙樓之後看到的是什麽?”
蘇夢寒沒說話,謝安瀾搖了搖頭。
宋辭目光悠遠,聲音也仿佛是從遙遠的虛空中傳來的一般。
“無雙樓的位置並不偏僻,但是整條街上卻一個人都沒有,除了死人。越靠近無雙樓,死的人就越多。當我走進無雙樓的後院時,就看到院子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人。都是樓中那些叛逆和謀害我們的人。師妹當時就提著一把劍,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的一顆枯樹上發呆。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跡染成了紅色,她也半點都不在意。我當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才十七八歲,卻以一己之力殺死了幾乎半個樓中的人。”
說到此處,宋辭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也是江湖中人,並不是沒見過死人更不是沒殺過人。但是即便是現在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他心中依然還是忍不住發冷。那時候玉思久院子裡的情形和玉思久臉上的神色讓他許久都能從噩夢中驚醒。就仿佛…整個世間都只剩下那個一身血腥的少女一個人了一般。所有人,都被她殺了。
更可怕的時候,那時候玉思久還不滿十八歲。就在兩個月前,她還是個嬌俏歡快的待嫁少女。
謝安瀾也不由輕歎了一口氣,道:“無雙樓的叛逆都被她殺光了,所以她才能坐穩了無雙樓主之位,是麽?”
宋辭微微點頭道:“差不多吧。不過她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她原本就身受重傷,昏迷了十天醒來便急匆匆地趕回無雙樓殺人。事後她倒是沒有再昏迷,但是照顧她的丫頭和女醫大夫說她身上受了五道劍傷,兩道刀傷,至於別的小傷更是不計其數。不休養個兩三年是絕對無法完全恢復的。我記得,蘇公子後來去過一次無雙樓?”
蘇夢寒有些僵硬地點頭,宋辭道:“那應該是她回到樓中兩個月後了吧?我之前沒見過蘇會首,若不是這次見到我也不會知道原來我竟然見過蘇會首。”宋辭對他笑了笑道:“蘇會首是想問,當時我為什麽抱著她回去?”
蘇夢寒自然不會回答,宋辭卻不介意替他解惑,“無雙樓是沂南綠林魁首,但是這個位子也不是天生就該屬於無雙樓的。若是無雙樓拿不出相應的實力,這個位置就隻好讓給別人來坐。蘇公子來的那天,樓主剛剛空手接了沂南江湖一位突然崛起的高手一掌。哦,因為這一掌,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起不了身。”
謝安瀾看著蘇夢寒眼底隱藏的痛苦之色,有些遲疑還要不要再說下去。說到現在,宋辭也依然沒有說關於玉玲瓏性格變化的事情。沉吟了片刻,謝安瀾還是決定問下去。蘇夢寒絕不是軟弱的人,而且軟刀子割肉更讓人痛苦。既然已經說了這麽多,何不乾脆說清楚?
“那麽,玉樓主到底是為什麽會……”謝安瀾問道。
宋辭垂眸,微微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開始誰也沒有注意到什麽。畢竟…那時候大家都很忙,樓主也躺在床上養病,除了性子冷一些,處事也比以前凌厲了許多,但是遇到這樣的大事,再怎麽軟弱的人也該變了,更何況樓主本就不是個軟弱的女子。她再也沒有提起過流雲會的事情,我們自然更不敢提。直到三個月後她外傷已經幾乎康復,開始正式接受樓中的事務。有一天早上,我送帳冊去她書房。她卻突然問我‘師兄,我爹去哪兒了’?”
“她又變成了原本的玉思久,不,她比從前的玉思久更加溫婉快樂。因為她根本不記得那些讓她難過的事情。她知道師母早逝,但是卻記不清楚師母到底怎麽去世的。她也不記得自己曾經獨自在山裡住了五年,隻記得母親過世後跟父親相依為命過的很快樂。她記得我是她師兄,但是…如果問她我們相處的事情,她也說不清楚。若是問得多了,她又能說一些。但是,她說的那些事情其實並沒有發生過。在她回到無雙樓之前,我確實只見過她兩次,而且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
蘇夢寒眼中多了幾分沉痛和驚愕,謝安瀾沉聲道,“她在自己修正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