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您就這麽盼著出事兒啊!”
“廢話,沒新聞咱們大家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王城跟同事笑罵了幾句,開始分配任務:“大周,你跟化工廠的案子,那家廠長說願意接受獨家采訪。小李,你去跑江北的爛尾樓,過年了這些人有可能要鬧事。謝長風——”
他抬頭,掃了眼坐在最後面的長風,淡道:“張遲的家人現在開放采訪,有幾家已經搶在了前面,你去一趟,回來報道的側重點放在他歷年的榮譽上,要讓大家看到一個優秀的男人,是如何被所謂的愛情拉進泥潭裡的。”
“對,拒絕早戀,好好搞學習!”
有人跟著附和了一句,引來一片哄笑。
謝長風在笑聲中緩緩站起身,乾澀開口:“這個報道,我寫不了。”
王城用眼角瞥著她,奇道:“寫不了?為什麽。”
“我不覺得殺人犯值得同情,也不認為揭露他的生平對大眾會有正面引導意義。”
長風說得很慢,一字一句,語氣堅定。
“殺人就是殺人,不能用任何理由去美化掩飾罪行,不管殺人者長相如何,身份如何,一旦他拿起屠刀,他就與歷史上所有的殺人犯一樣,只會遺臭萬年。”
長風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同事,在那幾位年輕的實習生上多停留了幾秒。
“身為擁有話語權的媒體人,客觀公正、同情心、正義感、社會責任感……我原以為這些是新聞人的基本素養,可是今天才發現,是我錯了。在場的各位,不配做記者。”
此話一出口,立刻有人跳了起來:“你說什麽鬼話!”
“你誰啊,誰不知道你走後門進來的,神氣什麽啊!”
“國際部不要了把你丟過來,你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長風冷靜地收拾起東西,把包往肩上一挎,微一頷首,“跟你們多待一天,都是我的恥辱。辭職信晚點我會發過來。”
說完,她不顧身後的喧鬧,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議室。
這個決定做得很突然,前後只花了幾分鍾時間,當她看到同事對死者毫無尊敬,對殺人者毫無原則的追捧時,她就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這個地方。
工作對謝長風固然重要,但在此之前,她還是個人,有著做人的底線和尊嚴,嚴苛的職業操守也不允許她跟他們同流合汙。
只是瀟灑任性地說了那通話以後,她在新聞界怕是待不下去了,年後考慮轉行吧……
走出大樓後,長風的電話不停地響起,王城打過一個,於淳打了好幾個,她都沒接,辭職這事,她是鐵了心了。
沒過多久,陳瀟的電話也來了。
“長風啊,下班來我家!我把明朗也叫上了,過來我們兩家人吃個飯唄,你還從沒跟我吃過團年飯!”
在外吃飯也行,省得回家不知道該怎麽跟明朗提辭職的事,他倆的那堆事還沒理清,現在又多了這個,這年怕是過不好了。
想到這是第一次正式拜訪陳瀟家,長風特意去了趟商場,給大人孩子都買了禮物。
路過嬰兒用品專櫃時,她腳步慢了下來,眼神滑過那些精致可愛的小衣服、小搖籃,心裡竟隱隱升起些期待。
嫁人、當媽媽……這念頭浮現在腦中,把她嚇了一大跳。
真的可以嗎?
一個連母親是什麽都不知道的棄嬰,真的可以生出自己的寶寶,成為母親嗎?
她真的,可以擁有幸福嗎?
*
明朗比長風先到陳瀟家,跟方文正在屋外抽煙時,看見長風拎著大包小包下了車,趕緊熄了煙,下樓去接她。
“買這麽多?”
他接過長風手裡的禮物,左右看了看,笑道:“他們兩口子可沒少收我紅包,現在連你那份也不放過了。”
明朗穿了件米色的羊絨毛衣,是早上出門前長風硬要他加上的,走在黃昏微暗的樹影裡,朝她回頭一笑,當真配得上玉樹臨風幾個字。
長風心跳得厲害,抿著笑柔聲回道:“我喜歡他們家小蚊子,沒控制住就多買了些。”
明朗挑了挑眉,若有所指地點頭:“我也喜歡。”
長風臉一紅,疾走兩步,搶先進了陳瀟家的門。
陳瀟兩口子平時都忙,也不是會做飯的人,團年飯就用火鍋代替了。
“吃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誰吃!”
陳瀟大手一揮,舉起手裡的果汁:“來,為慶祝長風跟明朗和好,我們來乾一杯!”
明朗笑著給自己倒酒,被方文正和陳瀟同時喝住——
“你不許喝!”
“大過年的別煩我們啊!”
明朗抬頭看了看他倆,笑得很是開心:“長風就在我身邊,要煩也是煩她,哪輪得上你們?”
他轉過頭,向長風低聲詢問:“回去你開車?”
飯廳的吊燈位置偏低,暖暖的光源透過竹製燈罩灑下,落在明朗眼裡,像是化了凍的春水,粼粼波光引得長風的心隨之顫動。
她今晚真是反常,連明朗的一個笑都無法抵擋,慌忙點點頭,掩飾自己的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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