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這叫掃陽塵,除舊迎新的重頭戲。
午飯後,謝長風開始準備晚上的年夜飯。
就算是一個人過年,規矩還是得有的。
熱菜涼菜、乾果甜食,山裡人再窮,到了這一天,翻箱倒櫃也要湊出一桌像樣的年夜飯,敬奉各路神仙,保佑日子能一年好過一年。
往年謝長風都是在奶奶的指揮下乾活,奶奶雖眼瞎多年,但菜譜卻記得牢,哪道菜放幾次鹽,出鍋要不要勾芡,每年都說得分毫不差。
謝長風祖上是鄰省的鄉紳,逃難進了山裡,到爺爺那輩都還有點家底。
如今的謝家灣小學,就是謝長風爺爺一手辦起來的,奶奶則是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地主家三小姐,早年還在上海念的女子高中。
不管後來經歷了多少苦難,哪怕被生活壓到了地底,奶奶總是把脊梁挺得筆直,塵土滿面也要活出個人樣。
便是窮得三餐只能喝清粥時,去鎮上趕集回來,總少不了謝長風的一根棒棒糖。
謝長風長這麽大,除了缺吃少穿乾活多,沒受過別的委屈,被陽光山水養出了一顆鬥大的心,能容人所不能容,還樂在其中。
明家丟她一人在家過年,她不但不難過,還樂呵呵地翻出冰箱裡的食材,忙了一下午湊出一頓像樣的年夜飯。
在電視歡快的背景聲中,謝長風檢視著自己的作品,滿意地打開了手機。
昨晚她就注意到突然多了很多粉絲,留言也是各種讚美,不過她不懂網絡流行語,揣摩不出這些粉絲的語境,就當系統bug一般自動過濾了。
她把客廳的頂燈全部打開,把每個菜都細細地解說了一遍,傳到快手上,取名“跟大家一起過年啦!”,開心得像個80斤的大孩子。
其實遺憾還是有的。
小肖老師已經回南方老家過年了,村裡再沒人會玩快手,這桌飯菜怕是要年後才能給爺爺奶奶看了。
跟忙碌充實的謝長風想比,明朗宛如一條120斤的米蟲。
照例睡到午後,在嚴家大院裡逗貓惹狗地瞎混半天,被大人催著才回屋吃年夜飯。
嚴家人丁興旺,四世同堂,年三十這天,遍布全球的家人都回來了,老老小小有十幾桌人,把嚴家老宅擠得水泄不通。
主桌都是有頭臉的人物,像明守鶴這樣的市局局長,只能排在五六位。
吃飯時,嚴頤問起謝長風的事情,明守鶴打著官腔做了回復,無非是省裡出了新政,他就順水推舟,把十年前做的好事畫個句號而已。
嚴頤聽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要真那麽好心,大過年的把人家孩子丟家裡,不會帶來吃個團年飯?不過當人家是道具,用完就丟罷了。”
第14章
聽了這話,明守鶴不怒反笑,衝嚴頤一舉杯:“爸說得對,就是個道具。去年十月我來求您,您讓我自己解決,如今您看我解決得可還行?今兒的午間報道您可看了?明朗這小子還挺上鏡的。”
嚴頤看了明守鶴幾眼,端起酒杯跟他輕輕一碰:“你這是另辟蹊徑。”
一商一官的兩個男人笑著打啞謎,旁邊坐著的嚴寶華還有點母性自覺,起身去鄰桌找到明朗,低聲吩咐道:“等會兒你給謝長風打個電話,看她在家裡幹嘛。”
明朗正跟人拚酒,不耐煩地一甩胳膊:“不打,關我屁事。他誰啊,憑什麽要我給他打電話,他不會給我打?”
“喝糊塗了吧你?”
嚴寶華皺著眉推了推明朗,“現在就去打。家裡就她一個,別把電器什麽的弄壞了。”
明朗被他媽吵得沒了喝酒的興致,一臉不爽地離開了飯桌。
謝長風在幹嘛,看看他的快手不就知道了,還用得著打電話嗎?
明朗邊朝堂屋走,邊掏出手機。
奈何家裡人太多,一樓簡直成了小屁孩的遊樂場,電動小汽車、推車、玩具堆得到處都是,走個路時不時會被撞一下,他乾脆轉身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謝長風果然又發了視頻,一大桌的飯菜,看上去還挺像那麽回事,都是他自己做的?
明朗聽謝長風一道菜一道菜地講解了半天,發現了可以罵人的點,切換app,一個視頻電話call了過去。
那頭很快就接了,不過畫面裡一團黑,還有個遙遠的聲音在問:“明朗哥?”
“把手機拿遠點,這是視頻電話!”
明朗沒好氣地斥道。
畫面這才動了動。
謝長風把手機從耳邊移到面前,看到屏幕裡的明朗頓時笑開了。
“哥你沒在吃年夜飯嗎?怎麽給我打電話?這是視頻啊,以前從沒人給我打過,微信還有這功能!”
明朗默默翻了個白眼,下巴一抬,質問道:“飯桌邊上的是盒牛奶?……對,就是那個藍色長盒子,這是我走那天早上喝過的,怎麽還沒扔?”
“這個還剩半盒,我接著喝了兩天。”
謝長風說著忽然緊張起來:“不能喝嗎?張嬸走前讓我把冰箱裡的東西都吃完,我才……”
“那玩意兒開封了還能要嗎?早過期了!”
明朗氣得想爆粗,“想喝牛奶你自己買啊,小區門口就有超市!”
“不想喝,就是怕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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