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張了口,壓低聲音:“這裡離我家不遠,去那裡休息一下吧。”
*
這件事不太對勁。
顏綺薇想。
在高二時,梁宵的應激性精神障礙已恢復許多,即使偶爾遇見雷雨天,也不會表現出太過痛苦的神情。
可如今他分明在咬著牙苦撐,從緊蹙的眉頭裡可以明顯看出隱忍之意。
這麽多年過去,他的病症居然比之前更加嚴重。
窗外雷雨聲漸大,顏綺薇將他安置在沙發上。梁宵勉強笑了笑:“你別擔心,這個症狀並不嚴重,我只是有些累。”
這當然是在騙她。
顏綺薇心下明了,輕輕撫上他手心。青年指尖微顫,反手將她整隻手握起來。
她想問為什麽,聲音卻被不知名的力量堵在喉嚨裡,這個現象反而讓她明白,加劇梁宵病症的原因與自己有關——或是說,與活在幾年前的梁薇有關。
一個念頭自心底席卷而上,顏綺薇想,或許梁薇去世的時候,也正是這樣的雷雨天氣。
可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給予梁宵的刺激才能不亞於那麽多年被折磨的經歷?
她不敢想,也想不出來。
更何況在另一個時空裡,留給她的時間也不多了。
現在她以“顏綺薇”的身份坐在梁宵身旁。
他難受得厲害,臉色蒼白得如同一面薄紙,有汗珠自額角滲出來,被她極盡輕柔地抹去。
忽然梁宵安靜抬眸,聲音微弱得快被雨點聲吞噬殆盡。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眸子裡映著水汽,用接近於哀求的語氣:“能抱抱我嗎?”
在根植於顏綺薇腦海中的小說裡,梁宵被描述成一個偏執寡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瘋子,面對女主角時,從來都清冷陰鷙得近乎霸道。
可如今當他真真正正地遇見了心儀許久、失而復得的姑娘,反而產生了股近鄉情怯般的遲疑,熾熱的情愫全然被悶在胸口,只能輕輕地問她,能抱抱我嗎。
這五個字比其他任何天花亂墜的情話都更加令人心動。顏綺薇沒由來地眼眶一紅,緩緩伸出雙手,自他鬢角撫掠而過,最終停留在梁宵後腦杓。
緊接著手腕稍一用力,將他的腦袋攏至肩頭。
他身體僵硬如鐵,臉頰發涼。
手指摩挲於青年柔軟的發絲,她似乎聽見梁宵低低笑了一聲。
然後他反手摟上顏綺薇後腰,烙鐵般的指腹沉沉壓在脊椎上。沙啞聲線如同一團棉花,隨噴薄的熱氣彌散在頸窩裡:“薇薇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考試串串燒qwq
話說三章之內要高能了叭(?)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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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霧 20瓶;葉執暮 9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8章 單車
時間未至傍晚, 暮色卻已被細密的雨絲沉沉壓下來。
晨光將消未消, 潮濕的水汽一點點浸潤在寂靜空氣裡。客廳裡沒有開燈,濃密的樹影被夏風揉成亂糟糟一團,將他們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下。
輕薄吐息撩動垂落於肩頭的發絲,漫無目的地擴散於顏綺薇耳垂與後頸,所經之處皆留下一抹曖昧的溫熱,讓她忍不住微微戰栗,渾身沒有力氣。
覆在後背的手掌有力支撐起她軟綿綿的身體, 梁宵稍一用力,她便順勢往前傾去,結結實實跌在他懷中。
——這個擁抱全然反了過來, 顏綺薇反而成為了被動的那一個。
貼得近了,她能清楚感到青年急促且沉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叩擊在胸腔裡。
耳畔是近在咫尺的呼吸, 有風掠過窗前濃密的枝葉, 刷拉拉的清響似乎也帶了幾分曖昧,撩得她心頭髮癢。
這個擁抱瘋狂卻虔誠。
他極力克制,卻還是難以壓抑湧動的心潮, 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力地將顏綺薇禁錮在懷中,似乎一旦松開手, 她便又會無聲息地離去。
過往的回憶繾綣於心頭。
梁宵想起那條同她一起走過的長長坡道、那個點亮了他整個少年時光的生日禮物、那些拘謹溫柔的笑與擁抱。
也想起多年前的那個雨夜,少女隱隱的啜泣、蔓延在潮濕空氣裡的鐵鏽腥味、無休止的咒罵如同堅不可摧的囚籠,一遍遍重現在每晚的噩夢裡頭。
他不會告訴顏綺薇的是,在失去她的那幾年間, 渾渾噩噩的少年每日每夜都在地獄裡艱難熬過。
本已接近痊愈的病症因那場意外,以更為猛烈的勢頭卷土重來。梁宵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不得不生活在療養院,幻覺與幻聽如幽靈般徘徊於腦海,無法遏製的躁狂更是讓他狀若瘋魔。
諷刺的是,少年在病發時看到了那麽多光怪陸離的幻象,凶神惡煞的養父母、曾經給予他恩惠的鄉村教師、甚至於許許多多未曾謀面的臉孔,卻未曾有一次得以見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她一定不願與他再見,畢竟梁薇的死,歸根結底是因為他。
可每當被劇烈的疼痛啃噬神經時,梁宵還是會不由自主想起她對他最後說過的話。
“我們一定會在未來相見。梁宵,等著我啊。”
天馬行空的設想於那時逐漸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