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很雄心壯志的念頭不到三秒鍾就死在了繈褓裡,原因是顏綺薇開始思考自己見面時該如何向梁宵搭話。
得出的結論是,不管她說什麽都注定會以悲劇結尾,只因為梁宵壓根就不喜歡她。
不喜歡的人無論說什麽都是廢話,這個道理她還是懂。
好氣哦。
她真想衝到梁宵面前叉著腰告訴他:“我就是梁薇啊,只不過換了個身體,你怎麽就不認識我啦?”
在否定了這個方法的可能性後顏綺薇又想,既然梁宵把繼妹當做白月光,那如果她對他差一點,說不定就可能斬斷他的執念,從而試著接觸其他人。
可要讓她眼睜睜看著梁宵受苦,那滋味比讓她單身一輩子還難受。
一想到梁薇,她心底又隱隱騰起疑惑——她究竟是怎麽死的?
顏綺薇比梁宵小一屆,當梁薇過世時,她還在遙遠的祖國另一端讀高中,心裡被理化生公式塞得再裝不下別的什麽東西,對帝都豪門的那些事兒自然毫不關心。
更何況梁家把這個消息壓得很死,對外隻宣稱意外身亡,等她聽說這件事時,自然也隻得到零星幾點線索。
既然真正的梁薇死於十五歲時的心臟病,那麽這個十七歲意外身亡的梁薇……應該就是附在她身上的顏綺薇本人。
她實在不想親身體驗死亡。
大腦裡紛亂繁雜的思緒像柳絮和浮萍,讓她怎麽也抓不住,加之一天下來的宴會應酬極大消耗了體力,她最後看一眼梁宵發來的那則消息,迷迷糊糊閉上眼睛。
*
顏綺薇是被餓醒的。
除了腹部空空的不適感,腦仁裡也隱隱作痛,一股滾燙的熱氣從額頭湧向全身,讓她難受得皺起眉頭。
她疑惑自己莫不是發了燒,不情願地睜開雙眼時才反應過來,眼前所見的景象並非自己臥室。
再側過頭去,床頭鏡子映出少女瘦弱蒼白得近乎病態的臉,漆黑如寶石的瞳仁裡盛了細碎日光,眼角微微下墜,一副柔美的病弱模樣。
她又穿越到了七年前。
梁宵居然一直守在她身邊。
沒有小說裡寫的“緊緊握著她的手”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睡顏”,他只是安靜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默默看書,顏綺薇瞟一眼封面,《普通高中課程標準試驗教科書》。
對於魅力值輸給教科書這件事,她心甘情願地服輸。
顏綺薇與梁宵就讀的A大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學校,即使是在這種人才遍地的高校裡,梁宵也能蟬聯四年的專業排名第一,堪稱學神在世。
可現在他的情況實在稱不上好。
帝都的孩子們大多從小就參加各種補習班,梁宵沒有機會接觸補習不說,之前所在的村鎮學校教學質量也落後一大截,從起點就被人遙遙甩開。
更何況他回家後的時間全都被繁瑣家務與打罵佔據,根本沒有空閑用來學習。
雖然即便如此,他的成績也依舊能在那所村鎮高中名列前茅——可一旦拿到帝都的同齡人間,就顯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養父母一度想讓他輟學在家幫忙,多虧學校裡一位支教老師見梁宵天分實在很高,協商後答應自己掏錢供應他上學。
陳嘉儀對她說起這位老師時滿是唏噓,聽說那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畢業於師范名校,卻心甘情願將前半生奉獻給了鄉村教育,在群山與黃土中度過整個青春。
她與梁啟拜訪過他的家,不過一幢再簡陋不過的小平房,滲水的牆壁上掛著“桃李滿天下”的錦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規規整整擺在茶幾上。
衣著樸素的男人笑起來時滿臉皺紋,有些靦腆地告訴他們:“你們不用謝我,那是個好孩子啊,一定要讓他好好念書。”
梁家給了他三百萬作為幾年學費的答謝。
陳嘉儀說起這件事時握著她的手:“薇薇,做人一定要心懷善意。行善不一定總能獲得回報,但很多時候,你的無心之舉都能改變另一個人的一生。”
顏綺薇不奢望能像那位老師一樣改變許多人的人生,她只希望能讓現在的梁宵開開心心,再也不受其他人欺負。
她的心太小,容不下太多,實在挺沒出息。
梁宵察覺到她的視線,把目光從教材上移開。他依舊害羞得很,不敢直視顏綺薇雙眼,溫聲道:“你餓不餓?沈姨給你買了粥。”
見她虛弱點頭,少年將課本置於大腿上,側身從床頭櫃拿起一碗白粥遞給她,他遲疑了會兒才又說:“生病時不能吃太油膩的食物,白粥對胃最好。”
經過幾日調養,梁宵的聲線已較初見時圓潤清澈許多。他說話時帶了少年人清爽柔和的氣息,在顏綺薇聽來,簡直比冬天正午的陽光還要暖和。
矜持的,溫柔的,像毛茸茸的貓爪撓在她耳朵上。
這是七年後梁大總裁絕對不會表露出來的一面。
她道謝後接過餐具,等喝完了粥問:“沈姨呢?”
“她去買藥了。”
聽見這句話,顏綺薇的身子如時光凝滯般頓住,與此同時病房房門被人推開,伴隨沈姨一同走進來的,還有一股難聞的藥味。
她頓時皺了眉,做出可憐巴巴的模樣看向沈姨,後者知曉她的意思,無奈笑道:“裝可憐也沒用,這藥必須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