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對自己降生的恨意活過來,在那樣漫長又難熬的十多年裡。
直到今夜。
陳嘉儀拉著梁宵胳膊走進大廳,正中央擺著個巨型奶油蛋糕。梁啟點上十六根蠟燭,陳叔則關上大廳燈光。
梁博仲到底是小孩,對驚喜派對格外熱情,興致勃勃地喊:“接下來是唱生日歌!”
梁啟哈哈大笑:“你們媽媽人送外號‘帝都白玫瑰’,哇,她一唱起歌來,沒有人心裡不酥一酥。”
小輩們異口同聲,“哇”地一下叫出來,陳嘉儀又羞又暗自好笑,瞪他一眼:“那也比不上我們梁總的天籟。你們不知道,我和他戀愛那會兒,手機鈴聲是他唱歌的錄音,有次去醫院看望手術後的病人,人家本來病怏怏的,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沒想到我手機鈴聲一響,他馬上就被嚇得騰一下坐起來,說出了手術後第一句話,‘怎麽能這麽難聽啊!’”
眾人一並笑起來。
生日歌唱得並不齊,自我感覺無比良好的梁啟與鄭澤宇兩位男高音把整個調子拔高到了珠穆朗瑪峰,郭萌萌唱得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
顏綺薇被逗得笑個不停,戳了戳梁宵手臂:“輪到你許願吹蠟燭啦,大壽星。”
屋內燈光散盡,昏黃燭光融化在她眸底,暈出一抹暖洋洋的亮色。當她彎起眉眼時,一瀲水波映著光蕩漾開來,徑直淌進他心底。
梁宵垂下視線,無聲勾起嘴角。
直到今夜,一切都截然不同。
他擁有了曾經奢望不可得的家,嚴肅認真卻護短的爸爸、漂亮歡快的媽媽、總是悄悄送給他零食和玩具的弟弟;遇見了形形色色的朋友,大大咧咧的鄭澤宇、細膩溫柔的郭萌萌、還有班裡那些隔三差五邀請他一起打籃球的男孩子,每個人都溫暖得像太陽。
也終於……邂逅了想要守護的人。
像一束光掙脫層層昏暗雲翳,降落到他陰暗逼仄的小小世界,明亮得像一場稍縱即逝的夢境。
他無言許下心願,像曾經只在夢裡做過的那樣,一口氣吹滅燭火。
燭光滅盡,奪目燈光再度亮起,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在朦朧光暈裡打量在場每個人的臉。
為了更有紀念意義,陳嘉儀親自下場,不甚熟練地切好蛋糕,將它遞到梁宵手裡,後者則小心接過,用叉子挑起一塊放入嘴中。
入口即化的奶油帶著清甜包裹舌尖,樹莓果醬酸酸甜甜,無形中和了奶油的甜膩,下層糕體則軟糯柔和,像棉花輕輕按壓口腔,溢開些許若有若無的清香。
他的第一份生日蛋糕。
“梁宵梁宵!”顏綺薇望著他眨眨眼睛,“奶油粘在右邊嘴角啦。”
見梁宵下意識摸向右側嘴邊,她這才反應過來彼此左右是相反方向。
少年緊抿著唇,纖長睫毛微微顫動,雙頰在她的注視下泛起紅色薄雲,嘴角一片雪白色尤為矚目,讓他看起來有種呆呆的可愛。
周圍亂糟糟吵成一團,或許是梁宵兔子一樣無辜的視線正巧戳到她心口上,或許是室內歡快無拘束的氣氛讓她壯起膽子。
顏綺薇飛快踮起腳尖,指尖拂過他柔軟的嘴角,撫去那一塊冰涼的奶油。
摸、摸到了嘴角!
心裡的小人不受控制地蹦蹦跳跳,她也差點跟著蹦蹦跳跳。
然而還不等顏綺薇開心的勁頭過去,身後就傳來一道賊笑,把略顯曖昧的氣氛打碎成一地渣渣:“擦了幹嘛,過生日不就是要在臉上塗奶油嗎。”
緊接著一隻大手不由分說摸上梁宵臉頰,糊了一大片奶油。後者沒反應過來,懵懂地瞪圓一雙黑黝黝的眼睛。
鄭澤宇滿意地看他一眼:“這就叫那個啥,奶油小生,太形象了吧!”
顏綺薇驚了,擋在梁宵跟前:“你不許欺負我家梁宵!”
“我不止要欺負你家梁宵,”他得意一笑,說著在她鼻尖摸了一把,“我還要欺負你。”
顏綺薇:……
“鄭!澤!宇!”
原本應該少女心十足的場景淪為慘烈大戰。
梁博仲見自家哥哥姐姐被糊了滿臉奶油,身為小男子漢的責任感瞬間爆棚,拿起一顆點綴的草莓就往鄭澤宇丟,嘴裡還不忘喊上一句:“發射,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特朗炮!”
你的中二病還沒好嗎弟弟!
可惜他力氣小,彈道軌跡又不準,那顆草莓發射到半空便熄了火,徑直落到了……
他老爹梁啟頭上。
草莓咕嚕咕嚕往下滾落,梁啟愣了一秒。
然後很配合地喊了聲:“啊,我中彈了!”
你為什麽也要陪他中二啊喂!說好的高冷霸道總裁呢!
陳嘉儀低呼一聲,踮起腳尖替他抹去草莓上攜帶的奶油:“疼不疼?博仲那孩子就是淘氣……”
沒眼看。
顏綺薇決定屏蔽這一對夫妻。
因蛋糕而起的鬧劇匆匆落幕,便到了饋贈禮物的環節。
在那麽多大大小小的盒子裡,鄭澤宇騷氣十足的粉紅甜心包裝盒最引人注目。他所謂的“精品合集”被語文老師當著全班朗讀,已經沒了驚喜感,自然不可能再另打印一份送給梁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