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戴庭安說得散漫,卻篤定。
鐵山堂既閉門謝客,強行探視的必是心存不軌,得罪誰都無所謂。
他擔心的只是她年紀尚弱,嬌滴滴的姑娘剛嫁進來,雲髻高堆,輕勻胭脂,海棠色的錦繡春衫勾勒出窈窕身段,擺在屋裡著實好看,卻未必鎮得住那些刁蠻老練的惡奴。遂好心指點她,“門神見過吧?學著點。”
青姈回想年畫上那兩位凶神惡煞的猛將。
若換成她手執鋼鞭站在門口……
畫面有點好笑,青姈莞爾,“行吧。我盡量凶悍些,不墜將軍威名。”因屋裡沒有丫鬟伺候,她親自捧罐遞軟巾,服侍他漱口擦嘴,而後道:“將軍坐會兒還是躺著?”
“坐累了。”男人清雋的臉稍露疲憊。
青姈盡職盡責,挪開桌子後過來扶他。
她的身子很軟,跪坐在拔步床邊上,環在他肩頭的手臂撐不住男人身體的重量,索性連肩膀也湊過來給他靠。才到及笄之年的少女,身上有很淡的香味,去歲臘月在馬車同乘時戴庭安就曾聞到過,此刻腹背相貼,隔著半寸距離,那味道又幽幽竄入鼻端。
紅酥手暖,美人香軟。
戴庭安忽然發覺,其實他身側貼著的胸脯似乎也很軟。
心思差點跑歪,他趕緊轉移注意力——
“魏鳴明天要出趟門,去三天。”他頓了下,又補充,“今晚起,你搬來次間睡。”
青姈正拿吃奶的力氣扶他,怕觸動傷口,也不敢用力太猛,繃得鼻尖都快冒汗了。聽見這消息,手臂一軟,懷裡的男人便側滑出去摔在床上,發出聲悶響。
被摔的男人輕吸了口氣,皺眉道:“謝青姈,你想摔死我?”
青姈嚇得臉色微變“將、將軍。”
她的聲兒都結巴了,被嚇懵了似的,戴庭安疲倦地闔上眼睛,“算了。回吧。”
青姈心有余悸,拎著食盒趕緊往外走。
直到柔白彩繡的裙角繞過長垂的簾帳,戴庭安才睜開眼,看向她後腦杓的目光清冷泓邃,腦海裡仍是她驚慌的模樣,忍不住便勾起了唇角。
他一個重傷臥床的病人,還能吃了她?
……
青姈倒不怕戴庭安吃人,只是消息來得太快,措手不及而已。再說了,他的身子那麽重,她的胳膊都快酸了,不慎失手也不能全怪她。
誰叫他非在那節骨眼上說話來著。
默默腹誹完,回到廂房,徐嬤嬤正在鋪被褥。
“先前姑娘當的首飾,竇姨媽已贖了幾樣在侯府能用的,剛托門房送進來。還說秋白和冬青得知姑娘嫁入侯府,歡喜又擔心,仍想陪著姑娘。”她攬著青姈坐在下,拿娟帕擦去鼻尖的汗,“吃個飯,怎麽熱成這樣。”
青姈無奈地笑,“咱們如今是泥人兒過河,不著急添人。倒是有件事該打聽。”
“什麽?”
“白巧蘭從前的心腹之人,可知都去了哪裡?”
“這倒沒打聽。”徐嬤嬤詫異,“管她們做什麽?”
“請姨媽留心問問吧,別驚動白家,回頭用得上。”青姈說著,聽浴房裡傳來劉嫂倒水的聲音,便暫時按下這話題。
母親的事她確實想早點解決,卻也不能操之過急,眼前最要緊的仍是戴庭安。
婚禮已畢,闔府親眷都見了面,鐵山堂內外是何等情形,她也瞧了大概。
是時候想想往後的路了。
等裡面水都備好,青姈便拿了寢衣,先去沐浴。浴房很寬敞,初春料峭,火盆還沒撤,熏得香暖舒適。她貼著浴桶坐下去,摻了香湯的溫水漫過肌膚,打濕頭髮散落在肩上,驅散疲憊。
闔上眼,腦海裡漸漸就只剩下戴庭安。
他的傷勢顯然比她想象的輕。
前世她嫁進來時,戴庭安整夜昏睡,直至次日清晨才醒來,面色亦蒼白虛弱。這回似乎好一點,雖下不得床榻、挪不動腿腳,卻醒了好幾回,那目光雖渙散,卻不是隨時可能一命嗚呼的虛弱。
甚至每次用飯的時候,他還能拎著筷箸吃飯搶食,不像前世,喝湯藥還得她去喂。
但也有相似的,譬如他仍不許人觸碰。
貼身換藥的事都是郎中做,就連沐浴擦身都是在他精神不錯時,由魏鳴抬到浴房裡,擰好毛巾後他自己擦洗。她最初真的只是衝喜,除了偶爾攙扶喂藥,戴庭安連衣裳都不許她碰,直到兩月後漸漸熟悉,才一點點放松戒備,再後來連換藥的事也交給了她。
如今,一切又得從頭再來。
這次她得比從前做得更好。
舊事一幕幕掠過,短暫的婚後光陰流轉到最末,是被休前換藥那晚,戴庭安脫去中衣的寬肩瘦腰,燭光下緊致賁張。彼時她如履薄冰,被戴庭安的冷酷手腕嚇得戰戰兢兢,不敢有半點雜念。此刻身在浴桶,忌憚之余不免覺得那身材真是無可挑剔,不負軍營裡多年歷練。
也不知他那晚發的什麽瘋。
是朝夕相處後有了些許情分,或者只是不甘心白送走媳婦,嚇唬嚇唬她?那男人的心思藏得太深,青姈摸不清,漫無邊際地想了半天回過神,才察覺臉頰被熱水蒸得微紅。
她默默刹住雜念,出浴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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