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遠處的土匪頭子見事情落敗,當即縱馬飛奔,往宿州城報信。
戴庭安也沒追,命人死守疑犯,而後通報官府。
動靜消停,陳未霜終於從驚怕中緩過來,裹了披風衝出去,哭得梨花帶雨,“戴表哥!”
回應她的是戴庭安的厲斥——
“回去!”
這聲斥責不留半點情面,陳未霜嚇得噤聲,悻悻回屋。
戴庭安冷厲的目光遂掃向她隔壁。
那間屋的門扇原本是敞開的,在他瞥過去時,有道窈窕身影輕輕闔上屋門。昏暗夜色裡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看到她衣衫嚴整,姿態鎮定。相較於一群人護著卻驚慌無措、尖叫連連的陳未霜,她那兒勢單力孤,卻始終安靜,沒出半點岔子。
沒看出來她還挺機靈。
戴庭安目光頓了片刻,忽然有個念頭浮入腦海。
屋裡,透過極窄的門扇縫隙,青姈也正看他。
燈籠昏慘,夜色深濃,男人仗劍站在群匪之間,錦衣浴血,手執利刃,山嶽般矗立中庭,森冷目光所及之處,震懾得土匪都噤了哀嚎之聲。
那張臉俊美如玉,棱角分明,濺了鮮血後陰鷙森然,不怒而威。
青姈不知浴血修羅是何等模樣,也不知當日戴庭安援救戴毅時,是如何斬殺千余殘兵,拿著卷刃的刀、披著血透殘破的外袍登上城樓的。她只知道,站在院裡的男人是蟄伏於淵、深藏金鱗的潛龍,無畏無懼,亦所向披靡。
令人畏,亦令人敬。
……
搶人落敗的消息報到宿州城時,蔡府正屋裡燈火通明。
聽匪首稟報說七八十個彪悍勇武的兄弟皆敗在戴庭安劍下,沒能搶出管家與公子,蔡隱驚得汗透重衫,雙腿發軟,摔坐在椅中。
他沒法想象,那麽個年輕俊秀的人是如何擋住蜂擁群匪的,卻清楚地知道,想從戴庭安手裡搶回人已是不可能了。
那些山匪盤踞在寨中,比朝廷兵馬還凶悍,他們都搶不到人,還有什麽法子?
等明日戴庭安走遠,離京城越近,他越是難動手。
蔡隱讓匪首暫且出去,癱在椅子裡坐了許久,才向羅氏道:“殿下說了,決不能把活口送到刑部手裡。咱們能救自然要救,若搶不回來,只能——”他的腮幫輕輕顫抖,咬牙道:“只能滅口。”
“不行!”羅氏圍著貂裘,淚水立馬滾落下來,“那是咱們的孩子!”
“殿下的權位穩固要緊。”蔡隱咬牙,“若真救不出來,就當他是為殿下盡忠了!”
羅氏哪裡肯,想拽住他阻攔,卻被蔡隱甩開,漏夜出門。
……
客棧之中,青姈後半夜睡得也不安生。
天快亮的時候,她聽到門扇上輕響了聲,不像是風吹出的動靜。她躡手躡腳地過去瞧,就見門縫裡留了張紙條,上面的字跡很熟悉,應該是戴庭安親自寫的,讓她起身後燒了紙條,到樓下地字號打頭那間。
青姈叫醒竇姨媽,拿昨晚的殘水擦了擦臉,穿好衣裳趕緊出門。
到了地下,廊道裡仍殘留昨晚廝殺的痕跡,斑駁血印都沒洗乾淨,尚未散盡的血腥味撲入鼻腔。走到盡頭,滿腔斑駁血跡愈發瘮人。
青姈壯著膽子敲開門,裡頭窗扇緊閉,簾帳長垂。
她一眼就看到了戴庭安。
迥異於昨晚染血如修羅的模樣,他今日穿了件檀色雲紋錦衫,蹀躞上懸了短劍,外面罩了貂裘,油光水滑的風毛襯著俊朗如玉的臉,神情清冷,姿態挺拔,那股震懾群寇的狠厲已盡數收斂。只是周遭血跡仍在,令人不敢大意。
青姈斂袖屈膝,垂首施禮,“戴將軍。”
戴庭安頷首,目光停在她身上。
天光熹微,她才睡醒沒多久,罩著那件淡墨的披風,容貌柔嫩姣然,發髻素淨高挽,沒用金玉珠翠裝飾,卻如上等綢緞,漆黑的光澤天然悅目。黛眉之下,那雙眼桃花般妖嬈,清澈目光帶了婉轉笑意。
他覷著她,緩聲道:“有件事想請你幫忙。”聲音低沉如磁石打磨,臉上有些難為情。
青姈聞言愕然。
她分明記得不久前,這男人曾滿不在乎地說用不著她的綿薄之力,自信又自負,哪料自食其言來得這樣快?
這種機會自是求之不得,她想都沒想,忙溫聲道:“將軍盡管吩咐,萬死不辭!”
戴庭安目光微凝,“會有點危險。”
“我不怕。”青姈忙搖頭,聲音神情皆是篤定。
旁邊魏鳴見狀,便帶兩人入帳內,取兩套衣裳遞過來,道:“委屈兩位穿著這衣裳蒙混一日,回京後將軍必有重謝。至於姑娘雇的車夫,我會讓他幫忙退宿,自行回京。”他手裡的衣裳很眼熟,是蔡府管家和公子的。
簾帳內那兩人已不見蹤影,只剩蔡文遠被五花大綁,昏死在角落裡。
——想必昨晚混戰之後,正主已被暗度陳倉送走了。
青姈沒半點遲疑,接了衣服套在外面,竇姨媽亦無二話。
身量不及之處,魏鳴砍了幾塊案頭木材綁在她腳底下,再往腰間墊些東西。
待改裝畢,天光漸亮,飯菜也端了進來。
兩人吃完後被黑布袋套住頭,被刑部捕役扶上馬車,沒過片刻,蔡文遠也被扔了進來,死豬似的昏睡著。青姈想起那晚差點被他打包扛走的事,回想起來仍心驚肉跳,氣哼哼用力踹了兩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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