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備不時之需。
馬車已經是駛到長街上了。
臨近年關,可今年的京城卻是一絲喜氣都沒有。
她伸手掀起車簾,往外頭看去,即便是最繁華的一條街,也不見張燈結彩,有不少鋪子甚至直接關了門。
也是。
戰事還沒定,端佑帝如今又是那樣一副身子骨,誰有這個心思過年?
搖了搖頭。
蕭知沒再看,伸手落下手裡的布簾就重新靠回到馬車上,閉目養神了。
半個時辰後。
她出現在了帝宮前。
李德安親自過來迎得她,像是松了一大口氣,行過禮後就壓著嗓音和她說話,“可算是把您盼來了,陛下的頭疾又犯了,這回比之前還要嚴重,底下的太醫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就是不管用。”
“老奴也是沒辦法了,想著只能勞您辛苦一趟,看看能不能讓陛下好受些。”
蕭知不置可否,她其實能有什麽法子?不過是端佑帝的心理作用罷了,可來都來了,她自然也不會表露出來,朝李德安露了個笑,語氣溫和,“我盡量。”
說話間。
兩人已經走到了裡殿。
滿屋子的宮人、太醫,都戰戰兢兢跪在地上。
而明黃色帷帳內,形容消瘦的男人正一邊捂著自己的頭,一邊把桌子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乾淨,有不少青瓷茶盞、果盤一類的東西砸在地上分裂成碎片,打在人的身上。
有些額頭、臉上還冒出了血珠。
誰也不敢呼疼,更不敢去擦拭,生怕會讓龍床上的男人更為生氣。
“沒用的東西,連這點小病都治不好,朕養著你們有什麽用?!”端佑帝大概是喊得時間太久了,現在聲音都有些啞了。
像冬日裡風乾的老樹枝。
乾澀。
難聽。
蕭知站在李德安身後,悄悄往龍床上瞥了一眼,瞧見端佑帝如今這幅樣子,有些心驚,距離上回見到端佑帝也不過過去半個月,怎麽狀況竟然差成這幅樣子?
如果以前的端佑帝只是看著消瘦,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英姿勃發。
那麽現在的端佑帝——
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身形消瘦,全身上下恐怕都沒幾兩肉,頭髮白了一大半,因為太瘦,臉頰都凹了下去,顯得眼睛十分突兀,眼下更是一片青黑。
李德安沒去看跪著的那群人,走上前,恭聲朝人說道:“陛下,榮安郡主來了。”
原先還暴怒著的端佑帝忽地止住了怒火,他手裡還握著一個青瓷枕,聽到這話竟是沒往底下砸,反而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蕭知,皺了皺眉,半響才啞聲開口,“榮安怎麽來了?”
雖然怒火未消,但語氣卻是平緩了許多。
蕭知收回思緒,走了幾步,朝人行禮之後,溫聲答道:“我在家裡也沒什麽事,想著近來天氣乾燥,便拿了一些舊日準備的秋梨羹,給您潤潤喉。”
她說話尋常。
沒有被眼前的陣仗嚇一跳,也沒有過度的諂媚。
端佑帝看著她,心裡那口氣,竟是慢慢地消散開去,他放下手中的枕頭,靠在床上,勉強朝人露了個笑,“好了,你坐吧。”
李德安眼見這幅情形,總算是松了口氣。
他心裡不由慶幸,幸好自己賭對了,把這位榮安郡主請了過來,要不然就陛下先前那副樣子,就算有再多的靈丹妙藥也不頂用啊。不過他還是有些驚訝的,這位榮安郡主面對陛下的態度也實在太坦然了些。
半點害怕都沒有。
仿佛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所以可以如此坦然。
皺了皺眉,這會倒是也不適合多想,他揮了揮手讓跪著的那些人都退下,又讓人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拾乾淨,然後親自捧了兩盞茶,一盞奉給端佑帝,一盞奉給蕭知,“陛下,您瞧榮安郡主多關心您。”
端佑帝看著蕭知笑了下,“秋梨羹呢?我嘗嘗看。”
底下的人早有準備,一聽吩咐就忙送了過來,端佑帝倒是很給蕭知面子,半句話也沒說,接了過來就喝了半盞,就著溫水的秋梨羹,不稠,也不是很甜,正好讓他乾啞的嗓子得到了熨貼。
大概是覺得不錯。
端佑帝破天荒的竟然又要了一盞,等到喉嚨漸漸潤了,他才看著蕭知,問了一些尋常話,大多都是一些閑話家常,例如自己一個人在府裡如何的話。
又問她身子如何,底下的下人伺候的盡不盡心,要不要從宮裡撥些宮人去伺候。
蕭知一一答了。
說了半天話,端佑帝倒是一點燥氣都沒有,頭也不疼了,就連胸口那股子憋悶的火氣竟然也消下去了,他自己都覺得奇怪,每回見到這個丫頭,仿佛再大的火氣都能被人輕易撫平一般。
屋子裡沒有旁人。
他靠在床上,看著蕭知,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問了一句,“外頭那些謠言,你可知曉?”
蕭知正低著頭,剝橘子,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不過很快她就繼續剝起了橘子,倒也沒瞞人,把橘子遞給他之後,輕聲答道:“知道。”
端佑帝接過橘子,沒吃,問她,“你覺得那些謠言是真是假?”
服侍在一側的李德安一聽這話就變了臉,這話可不好回答,他生怕榮安郡主答不好惹怒陛下,剛想幫人一把,蕭知卻開了口,“陛下覺得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