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其他的, 便再也看不到了。
在場的人都認識陸重淵, 以往他威風的時候, 他們這些人也沒少對他伏小做低過。
可如今——
心中畏懼尤甚。
甚至於,先前看到陸重淵出現的那一刹那,許多人心中還是有些心悸的。
害怕。
惶恐。
忍不住低頭、弓腰。
這是長久以來被一種強大氣場所支配出來的怯弱心理,即使如今的陸重淵已成了一個廢人, 早已不複當年威風, 可他們心中積攢下來的恐懼卻還在。
可話雖然是這麽說。
但畢竟今日在場的都是朝中重臣, 世家名門,要讓他們再用以前那樣的態度去面對陸重淵。
這又有些跌了臉面,失了身份。
所以在相應的行完禮後,他們就站在一旁,年紀大些的經歷的事情多了,倒尚且可以直面陸重淵的氣場,可那些年輕的,總覺得被陸重淵的氣勢壓製得有些踹不過氣,得咬著牙攥著拳頭才不至於弓腰低頭。
“潤之。”
崔相看著兩旁的人,心下歎了口氣,站出來先開了口。
他喊得是陸重淵的字。
崔相名叫崔言,他今年也有五十出頭的樣子了,但氣質清雅,目光也十分清明,看起來倒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他從人群中走出,不似旁人對陸重淵的畏懼和忌憚,他臉上的表情是十分溫和的,神情自若,目含笑意,就像是一個和藹的長輩看著一個尋常的晚輩一樣。
崔言笑容滿面地朝陸重淵那邊走去,身後跟著一個家仆,手裡端著一盅酒。
等站在陸重淵跟前,他便從家仆手中接過一盅酒,遞給陸重淵,笑道:“你今日能過來,我很高興。”
陸重淵聞言也不說話。
他仍舊靠坐在輪椅上,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右手上的玉扳指,鳳目微抬,未看人,只是看著眼前這一盅酒,看著那上頭晃蕩的水波也沒有接過。
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一樣。
他這幅樣子,實在有些太不尊重人了,且不說崔相的年紀,便說他的官職和名望,就連太子都要拱手喊他一聲“老師”。
至於旁人——
更是對他尊敬非常。
何況今日還是崔相的生辰,這個陸重淵莫名其妙的過來,不說話不道賀,來了就坐在那邊,誰也不理。
實在可氣。
可那些心中憎惡陸重淵的人哪裡敢說話?他們誰也不敢當面去說陸重淵,一個個頂多也只是皺著眉,心裡腹誹一句:都成如今這幅樣子了,還是這麽不可一世,也不知是哪來的底氣。
不管其他人心中是怎麽想的,崔言臉上倒是沒有多余的表情。
即使被人這樣下了臉面,他那張臉上也還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聲音也一如既往的溫和,“我知你不喜歡熱鬧,便給你單獨開了一席,若是你覺得無趣,也可以讓永瑞,或者無咎帶你去外頭轉轉。”
聽到這話。
陸重淵撥弄玉扳指的手一頓。
他還是沒有說話,但那雙狹長又薄涼的鳳目卻是朝人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圈,兩人說話的時候,四周並無旁人,因此崔相這一番話自然也就無人知曉。
不過就算旁人聽到了,恐怕也不會多想。
崔永瑞崔大公子是崔家的少主人,而陸無咎陸承策又是陸重淵的侄子,由他們接待陸重淵,這是最合宜不過的事了。
可陸重淵不是旁人。
他天生就要比旁人敏感心細。
崔言這一番話,看似尋常,沒有一絲奇異之處,恐怕就連崔言自己都可能沒有發現這其中的端倪,可陸重淵就是從話中捕捉出了一絲異樣。
先前崔言提起陸承策的時候,語氣顯得太過親近了些,說出來的話也顯得太過理所當然了一些,倒像是陸承策並非外人。
而是和崔省一樣。
還有就是陸承策。
陸重淵雖然很少理會陸家的事,但陸家那些人的心性如何,他又豈會不知?
他雖然不喜歡陸家人,但對陸承策也算是小有的青眼過,他這個大侄兒為人寡言心性沉穩,向來不喜歡這些應酬。
尤其是他那位夫人死後,更像是死心一樣。
整日用工作麻痹自己,別說登門拜訪其他人了,就連在陸家也很少見到他的身影。
今日不僅登門道賀。
甚至還和崔家父子有著以往沒有過的親密。
腦中閃過一個猜測。
陸重淵嘴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看來,馬上這京中又有大熱鬧看了。
不過這熱鬧與他無關。
他譏嘲也不過是覺得可笑罷了。
他這個大侄兒什麽都好,唯獨有一件事,不好——
太重責任,也太重視他身後那個陸家。
人一旦有了缺點,就容易被人控制,當初永安王府的事,他雖然一直不曾理會,但事後聽到也曾察覺出有幾絲端倪,而其中最大的端倪便是陸承策的做法。
而如今。
他這位大侄兒看來又要為了他那個可笑的家族選擇一些他不想要的東西了。
心中譏嘲兩聲。
陸重淵沒有發表什麽言論。
他的身子往後靠去,十足的慵懶模樣,一點都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