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賢抓住紀恆的手,“紀兄,快跟我回國公府一趟。”
“到底做什麽?”紀恆被趙賢拉著走了兩步,摸不著頭腦。
趙賢走出兩步後又折回來,一手抱起裝滿了葉蘇畫相的畫匣子,一手拉著紀恆,火急火燎地奔到了沛國公府。
兩人進了國公府不過一陣,就有一列官兵出府,一直到了京城裡最混亂的那條街,找出一個面皮白胖的女人,是葉蘇姑姑。
……
紀恆出國公府時天已經黑了,他翻身上馬,腿上動作有點恍惚,試了好幾次差點沒跨上馬背。
紀恆驅馬在街上慢慢地走,不再是當年那個在街上率著人橫衝直撞,提韁從小葉蘇頭上跨過的少年。
難怪,他在見到葉蘇“爹”和葉蘇“姑姑”時心裡都會暗暗覺得葉蘇跟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怎麽可能像,根本沒有血緣關系。紀恆笑得有些慘淡,沒想到紀府六兩銀子買來的小丫頭,竟然是沛國公的獨女。身份尊貴,遠在他一個無官無爵的商人之上。
當年先皇病重,諸皇子奪嫡,沛國公護送最小的皇子如今的聖上一路躲避兄長的追殺,路上追兵迫近,沛國公手下人手又少,一行人大馬路上目標昭昭。沛國公猶豫不過片刻,便狠心拋下自己懷著孕行動不便十分累贅的妻子,帶著皇子藏到了深山裡。
國公夫人被追兵追上,墮入風塵,遇上了葉蘇的酒鬼養父,她忍辱把葉蘇生下來。那時新帝已經登基,她小月未出便獨身回了已經因輔佐新帝登基有功而門楣一新的國公府,她自刎在狠心的丈夫面前,臨死前沛國公一再追問孩子的下落,國公夫人隻肯吐露孩子後腰有個胎記,撒手人寰。
沛國公薄情,當年找了一陣子沒找到後便也心淡了,想著自己還會有孩子,哪知道可能是老天爺的懲罰,多年來,他自那之後娶了無數的女人,卻卻無一人誕下子嗣,現在沛國公年老,過繼趙賢在膝下,同時又開始費勁心思尋找他當年的那個女兒,即使是女兒,也是他唯一親生的孩子。
趙賢一直在找那個妹妹,他為找妹妹而看過國公夫人當年的畫相,在紀恆那裡看到葉蘇畫相的時候便猛然覺得二人五官十分相似,果不其然,把葉蘇的畫相帶回去一比對,活脫脫跟當年的國公夫人八分像,還有兩分,像的是已經老淚縱橫的國公爺。
紀恆沒有說葉蘇還活著。
沛國公知道自己女兒幼年淒苦窮困,飽受欺凌,還被人販子幾手倒賣差點賣到青樓裡去的時候泣不成聲,後來又去了紀府,當了紀家少爺的妾。
沛國公向紀恆問葉蘇的事情一直問了幾個時辰,他想到自己身份尊貴的獨女竟然做了一介商戶的小妾,還一做就是五年,差點把氣撒到紀恆身上,幸虧趙賢一直在旁解釋這些年紀恆對妹妹很好,一直是專房之寵,跟主母無異。
沛國公這才心裡放下了點兒,把趙賢遞上來的紀府此次的卷宗一筆勾銷,說是好歹女兒也在紀府幾年,紀府也算於她有恩,他不再追責。
紀恆發現自己想著想著不知什麽時候就已經到了紀府門口。
他看著紀府朱紅的大門,想到剛才國公府大門遠甚紀府的氣派威嚴。
葉蘇啊,紀恆歎了口氣,現在你若是在這兒,身份是沛國公親女,該是我一介平民商戶跪在你面前,向你行禮。我也根本娶不到你,即使有紀府全部財產當做聘禮,以正妻的身份也娶不到你。我甚至連提親的門檻都踏不進去。國公爺的嫡女,要嫁只會是王爺皇子,怎會把紀家一有財無爵的小小商人放在眼裡。
紀恆慢悠悠地進門,毛豆撲了過來。
“舅舅,還會有壞壞的人來嚇毛豆嗎?”毛豆問,在他的世界裡,前些日子那些闖進來的官兵就是“壞壞的人”。
紀恆摸摸毛豆小肉臉,“不會了,已經都好了。”
毛豆盯著紀恆的頭上看。他帽子剛才在馬上顛得有點歪。
“舅舅,看,你頭上有綠光。”
紀恆聽到後微蹙了一下眉,將頭上的帽子扶正,把毛豆交到奶娘手上。
夜深了,入夢。
紀恆在看到一目純白的時候欣喜若狂。回來了將近半個月,終於又再夢見她了。
葉蘇也看到紀恆,她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站在紀恆面前,低下頭,絞手指。
“你今天是不是頭上又冒了綠光,因為我拍那場跳舞戲了。”葉蘇抬頭看了一眼紀恆,“你別生氣嘛,就是工作而已,我為了今天這場戲還練了好幾天交誼舞呢。”
紀恆搖搖頭。
葉蘇看紀恆不說話,瞪大眼睛,“你不會真生氣了吧?”
紀恆笑笑,坐在地上,“過來,我跟你說一件事情。”
葉蘇坐在紀恆身邊,“什麽事情?”
紀恆把葉蘇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他說完最後一句話,轉頭看葉蘇。
紀恆很驚訝,他本以為葉蘇會哭,泣不成聲的那種,卻沒想到葉蘇臉上連一顆淚也沒有,眼神表情都是淡漠的,像是在聽一個別人的故事。
紀恆攬過葉蘇的肩,抓起她小手在唇上吻了一記,“你還回來嗎?你有爹了,有身份了,我去找道士幫幫忙,說不定你也能有辦法回來。”
哪想到葉蘇非但沒哭,突然還嘻嘻笑了起來,“嘿嘿,你就不怕我回來之後不要你?我可是沛國公的嫡女,那麽高大上的身份地位,要嫁個王公貴子多簡單的事兒,可看不上你一個小小的皇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