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按著太陽穴,一邊聽助理報告今天的行程安排。
“行,我知道了。”何彭點頭,頓了頓,又說,“你找人去買些糖來,送去給劇組的陸潛。”
“啊?”助理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忙不迭應下來,拿出手機找人安排下這件事。
也沒問他怎麽會認識那明星,更不敢問為什麽要送糖給一個男人。
何彭坐在後座,助理通過汽車後視鏡悄悄打量他,正闔著眼閉目養神,難得地露出了狀態並不非常好的時候。
這些年來,何彭活得太自持了。
助理跟了他有三年了,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她跟著何彭,跟許多被大眾看作精英人士的男人們打過交道,往往私生活都挺豐富的,只有何彭是個例外。
他以一種旁觀者的冷靜和自持,不動聲色地把別有用心的外界隔絕開來。人前可以圓滑世故,人後又像負重前行的聖人。
按理說,一般原生家庭比較貧苦,或在年幼時候受過磨難的人,才會在成功之後仍不敢放縱自我。
但是她知道何彭並不是啊。
雖然如今何彭得到的一切都是他親手一步步打下來的,但是何彭的家庭也別無疑問是一等一的。
所以她心底一直十分敬佩這個老板,甚至動過隱晦的心思。
奈何這個老板似乎真是不吃肉的仙人身軀,也就早早放棄了。
突然,何彭手機震了震。
何彭有兩部手機,一部是工作的,一部是生活中的,這是在他後來生意愈做愈大後才分離開的,工作手機就經常放在助理那裡。
而和陸潛分開的這麽多年,他也不好再用後開通的生活號添加陸潛,陸潛就一直被放在工作手機裡,一直沒有過動靜。
助理看到屏幕跳出來的備注時,徹底愣住了。
那是一種非常寵溺的稱呼——小朋友。
大概是女人的直覺讓她迅速反應過來那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孩子,而是何彭心裡的“小朋友”,僅僅對於他來說的小孩兒。
“何總,你的信息。”
何彭在後座倦怠地睜開眼,卻在目光觸及屏幕時亮了一瞬。
陸潛發來了一條語音。
他指尖有些發麻,重重地用指甲磕了一下才緩緩劃開鎖屏,他把手機移到耳邊。
少年還透著些微病氣的聲音傳出來:“我的糖呢?”
“我讓人去買了,你吃些水果先把藥喝了。”何彭捏著鼻梁回。
另一邊大概是在拍戲,並沒有馬上回,但何彭也沒把手機交給助理,而是攥在手心,指尖在屏幕上滑動,不知道在看什麽。
直到車開到目的地,何彭走下車,那頭才又發來了一條語音。
——“晚上一塊吃飯嗎?”
何彭扯出一抹笑:“我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要是晚了你就先吃。”
這一回回得很快,乾淨利落的一句:“我等你。”
助理站在後側,看到他原本通透到冷漠的眸子裡有些隱匿太久的情愫正在一寸寸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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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輕病來的快去的也快,陸潛昨天傍晚還昏昏沉沉,今天拍完打戲出了一身汗就徹底好全,生龍活虎了。
下了戲,陸潛衝完澡躺在台前的躺椅上,翹著腿曬太陽。
終於是出太陽了。
“你一個人啊?”一塊拍戲的外國小哥拿了杯果汁走上前,“今天你狀態好了許多。”
陸潛眯著眼,大方接過對方手裡的果汁吸了兩口,滿足地喟歎:“等人呢。”
“還有你需要等的人?”
陸潛睨了他一眼,其實早就察覺出對方在取向上和他是一類人,也知道他正對自己獻殷勤,於是眨眨眼,坦然道:“愛人。”
月亮出來了。
陸潛由原本的期待漸漸染上煩躁,已經八點鍾了,何彭還沒回來,信息都沒一個。
何彭果真是這世界上最狠心的人。
不喜歡就徹底放手,全然不顧少年那滿心滿眼的喜歡和貪戀,走得瀟灑毫不留戀。
表面上還對你那樣好,在床邊陪你過夜,喂你喝藥,給你買糖。
陸潛對他是有怨的,但在昨天一夜之後全部轉化成新鮮的愛意。
又在一個夜晚徹底在他心頭劃開一道口子。
可是怎麽辦呢,這樣一個臭不要臉的混蛋,他就是喜歡啊。
陸潛掙扎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在一長串地忙音中,如潮的委屈都快將他淹沒。
為什麽不喜歡我呢?
為什麽不陪我吃飯呢?
既然不喜歡為什麽又要對我這麽好呢?
“喂?”一個女聲在耳邊炸開。
陸潛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迅速剝落一層,又被滾燙的油燙出無數的血泡,那個聲音在他耳邊不斷跳躍,挑動他的神經,疼痛難忍。
“喂?”對方又重複了一聲。
“嗯。”陸潛如夢方醒,牙齒一下子在舌尖咬開一個口子,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我打錯了,不好意思啊。”
然而他還沒掛,對方又匆忙叫住他:“陸先生吧?我是何總的助理,你別誤會。”
陸潛沒來得及反應這話中的信息量,隻覺得心臟重歸原位。
“啊,這樣啊。”他垂下頭,指關節用力到泛白,“他還在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