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手裡的銀子都散的差不多了。”張青在傅大人“這倆敗家玩意兒”的譴責眼神裡不由實話實說:“外面認識一幫乞丐,她花起銀子都沒數,又是冬天,時常接濟他們一些……”銀子這種東西從來不禁花。
包子帶著監視的任務追著桓延波流放的腳步去乞討,還拿了十兩應急的銀子。
傅琛:“……”先看完病再說。
劉重的動作很快,他去太醫院抓了一位擅長調理婦人的太醫過來,那太醫還當自己犯了什麽事兒,或者診了不該診的人,得罪了禁騎司的人,待到被帶進傅宅,跟著熊豫踏進仆人的小院子,見到床上昏睡著的病人,一顆心總算落回了肚裡——只要不是被抓進禁騎司的牢房裡審問拷打,就是萬幸。
他把脈開方,又戰戰兢兢與傅琛探討了幾句病人的病情,聽傅大人提起:“煩請太醫先在府上住幾日,等她身清醒了再開幾幅調養的藥方。”忙不迭點頭應了,很快就被熊豫帶走,準備看病熬藥一條龍服務,能跟傅大人結點香火情,也是一樁好事。
張青去送太醫,回來發現傅大人沒在房裡守著,居然站在院裡,抬頭打量這窄小院子的逼仄天空,似乎是隨口問:“他們兄妹感情很好嗎?回來的路上她迷迷糊糊問我,‘哥哥你回來了?’說的不是你吧?”
“當然很好。”張青如被雷擊中,面現痛苦之色:“他們兄妹感情特別好,公子極疼小姐!”
傅琛:“唐玨最後是怎麽沒的?”
張青:“……大人說誰?”他飛快回想之前有沒有說漏嘴,這才遲疑著接話:“唐少帥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旁的事情唐瑛都與他說過,但唯獨與傅大人的相處卻守口如瓶。
傅琛眸中寒光閃過:“你主子怎麽沒的,你竟是不知道?哄誰呢?”
“我我主子?”張青極力否認:“大人搞錯了吧?”
傅琛:“你家小姐都承認了!二皇子府上那位是假的唐小姐,真正的唐小姐卻在我府上,你是唐家忠仆,一路護送小姐進京,沒道理不知道!”
張青愕然:“小姐都告訴大人了?”兩人身負的秘密一旦被揭穿,他就坍塌了一般蹲了下來,雙手捂臉,即使過去了好幾個月,當初發生過的事情依舊歷歷在目,如同昨日才發生的一般,瞬間就擊潰了他:“少將軍為了掩護送信的人出城,以身為餌闖入敵營……連個屍首都沒找回來……”
傅琛心臟緊縮,隻覺得這窄小的院子裡連空氣也是稀薄的,讓人幾欲生出窒息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十七號的加更……寫的慢了點,說晚安不合適了,那就早安吧。
第六十四章
一碗湯藥灌下去, 傅琛坐在床邊,注視著沉睡的她, 腦子裡全是張青說過的話。
他問:“你們怎麽逃出來的?假的唐小姐又是怎麽回事?”
張青似乎又回到了當時的戰場:“……城破的時候, 小姐護著府裡的人殺出城去,但她心系大帥, 又隻身折返,遇上了俞小將軍,兩個人一起衝過去,最終也沒見到大帥。薛嶽劈暈了小姐,將她交給我,讓我帶出城去, 他們……”他張張口, 有些茫然:“他們都再也沒有活著回來。”
“我帶著小姐出城的時候, 撞上了一股北夷人, 又是惡戰一場,小姐受了重傷,我們撐著一口氣逃出去, 若非巧遇山間獵戶, 都無處容身。小姐高燒多日, 差點……差點就……”
“少將軍離開的時候, 再三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小姐, 我就算是拚了自己這條命不要,也要完成少將軍的臨終囑托。等到入了秋,小姐的身子骨才有了起色, 我陪著小姐下山,但府裡的仆人都……守門的老蒼頭說唐小姐已經跟著二皇子進京了,讓人攆我們走。”
“小姐說不能讓別人頂著她的名字敗壞唐家的名聲,我們祭拜過大帥跟少將軍,就找了個商隊入京了……”
青年蹲在地上,抱著腦袋久久不願起身,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傅琛卻能從他垮下去的肩膀感受到當時的絕望。
他一顆堅硬的心好像被泡在不知名的液體裡,又酸又疼,零散四碎,都不知道該如何收拾這種情緒,這陌生的的情緒讓傅大人幾乎要無所適從,鬼使神差的,他一隻手伸進被子裡去,摸到她滾燙的小手,緊緊的握在手中,仿佛想要在夢裡也借給她力量。
她的手骨細軟伶仃,瘦的驚人,好像薄薄一層皮膚覆蓋在指頭上,然而虎口處,手心都有長期握兵器磨出來的繭子,卻又透著說不出的倔強,一摸就知道不是雙養尊處優的手。
傅琛當年發憤讀書的時候,還不似如今心志堅硬如鐵,能達到色即是空的境界,十五六歲的少年也曾經暢想過紅袖添香的樂事,設想過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的喜悅,他想象之中能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必然是門當戶對,溫婉賢淑的閨秀,讀過很多書,閑來詩詞解意,溫酒煮茶共杯盞,做一對神仙眷侶。
然而後來命運拐了個大彎,推著他走到了另外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上去了,他握慣了羊毫的筆不得不去握刀箭,調弄過書畫顏料的手不得不去熟悉人身上的每一根骨骼,以確保在刑訊的時候能快速讓骨頭髮出斷裂的脆響,以便得到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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