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買了胡婕平日最喜歡的水晶肘子。
然後用懷了掏出了小匣子,補償胡婕的生辰禮。
胡婕那時候,氣就消了七八分。
兩口子在內室又吵了幾句。哭了一回,也和好如初了。
那個小匣子,就是胡婕要找的黑漆象牙雕芍藥花匣子。有次丫鬟收拾東西,看到了,覺得這匣子精致,不知道裝了什麽,打開來看,竟然是一封折的整整齊齊的信。
胡婕還罵了那丫鬟一頓,不準她在正院服侍了。
所以。胡婕那匣子是非常貴重的。
那封信寫了什麽,也沒人知道。
丫鬟聽說她現在就要,立馬取出來,遞給了她。
胡婕借過去,帳內又是一片沉默。
服侍的丫鬟婆子卻是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們想勸勸胡婕。放過這孩子。
只是胡婕已經半瘋魔了,得罪她救下這孩子,老爺那邊也未必感激,隻當是胡婕的陪嫁,一律處決了。
怎麽想,她們都是死路一條。
原本賣給了主子,生死都由主子做主。
“都出去,不準進來!”胡婕又道。
幾個服侍的,都退了出來。
她們等在外間,腳都軟了。
太太這次,真的要把老爺逼瘋了。老爺若是還有幾分理智,不殺她也要告她,胡家也要受她的牽連;老爺若是殺了她,自己也要負罪......
這個家,完了!
怪不得太太昨天一反常態的賢良溫順。
她這是讓老爺放寬心,不防備她,不叫心腹的人小廝看守疏煙院,她好容易得手。
“去勸勸太太......”一個丫鬟道。
另一個丫鬟退縮:“太太手裡有把刀......”那是那把刀,殺了玉珠的。
“太太會不會自盡?”又有個丫鬟問。
“不會的,若是想自盡,就不會下這樣的殺手了。要不然,圖什麽呢。”第一個丫鬟回答。
她們在外面小聲議論的時候,胡婕是聽不到的。
她喊丫鬟拿匣子的時候,就已經隔斷了自己左手的脈。
血流出來,她都能聽到那汩汩流淌的聲音。
等丫鬟們把匣子拿了給她的時候,她已經流了很多血,是個將死之人。她就是怕有人阻攔她,所以下手很快。
拿到了匣子,她的右手有點抖。
她費力從打開了匣子,將裡面一張紙取了出來。
錦帳裡光線很淡,她根本看不清那張紙上寫了什麽。隱約間,仍是能瞧見那幾行字。
是一首古詩,宋言昭抄給她的。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間日頭。”
這首古詩,宋言昭曾經一個字一個字念給胡婕聽。
他說,我待你的情誼,青山爛了也不會變。就算沉沉的秤砣能浮上水面,奔騰的黃河徹底乾枯,白日能見到參辰星,北鬥星會出現在南面,我對你的情也不會變。若是我負了你,那定是半夜三更出了日頭。
這誓言是那麽甜蜜美好。
青山永遠不會爛,秤砣不會浮在水面,黃河更不會乾枯,別說半夜三更見到日頭了......
但曾經承諾得這樣美好,才幾年得功夫,全然不見了。
胡婕慢慢把這信疊好,輕輕塞到了宋浩的繈褓裡。
她想起自己曾經未嫁時的恆心:若是侯府讓她去做繼室,或者隨便嫁個人,她就一頭碰死。
她就要等宋言昭。
她等到了,又如何?
如今,就隻當那時候已經碰死了。
隻苦了她的兩個女兒。
可是有什麽法子?她連自己也顧不得了。
孩子有外祖母,延陵府也是家大業大,應該不錯吧?
想著,她緩緩闔上了眼睛。
不知誰去給宋岩送報信,宋言昭立馬趕回了家。
他先回了疏煙院,看到院子裡躺著死去的孔媽媽,正堂躺著渾身是血身子都死僵了的玉珠,大聲哭吼起來。
他也瘋了。
“老爺,大少爺還在太太那邊......”小廝提醒失態的宋言昭。
宋言昭眼睛通紅,進裡屋把玉珠床頭一把避邪的劍拔了出來。
他提著劍,就往正院飛奔而去。
正院的丫鬟婆子們看到她,都嚇得魂飛魄散,使勁往旁邊躲。
“胡婕呢,浩哥兒呢!”宋言昭厲聲大吼。
“......在裡屋床上......”一個稍微膽大的婆子道。
宋言昭根本顧不上收拾這些人。
他提劍進了裡屋。
不管胡婕說什麽,他都不聽,他就照著她的胸口,狠狠刺上幾下,這樣他才能消氣。他又怒又氣。
等他挑開錦帳,那滿床的血觸痛了他的眼,他腳步一頓。
待看清胡婕的臉色紫烏,已經死了多時;而浩哥兒的繈褓上,都是血,宋言昭似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
宋言昭手裡的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他眼前發黑,天地間都在旋轉,他跌坐在地上。
漫天的網撒下來,緊緊纏住了他。他似溺水了般,喘不過氣來。
方才還說要殺了她的......
現在看到這一幕,他隻感覺天旋地轉。
這時,他聽到了孩子清亮的哭聲。
在胡婕床裡面、那個繈褓上沾滿了血的孩子,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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