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石桌上,放了盞青石棋枰。
老槐樹葉子早已枯黃掉落,虯枝伸延,添了殘冬時節寂寥。
薑夫人見顧瑾之打量這院子,又想到這院子裡單調,不似其他姑娘們院子裡種滿花花草草。
單單一株古槐樹,確叫人看著奇怪。
薑夫人便輕聲說了句:“我們家昕姐兒,性格怪得很……”
原來薑家二小姐叫薑昕。
怪說不上,孤僻應該是有。
顧瑾之笑了笑,沒接話。
進了屋子,陳設也是素淨簡單。
案幾上隻擺了兩隻白瓷花瓶,瓶中插了枯枝。這樣。真顯得怪異了。
秦申四給這位二小姐看病已經一個月多,他是見怪不怪。
可薑夫人怕顧瑾之多心。薑夫人不喜歡女孩子太過於離經叛道,她喜歡中規中矩女孩子。
看到這瓶中枯枝,她臉色變了變,給身邊同來大丫鬟使眼色,讓她暗中將那白瓷瓶拿下去。
而薑夫人自己,面上恢復了笑容,帶著顧瑾之和秦申四,直徑進了薑昕閨房內室。
薑昕病成這樣。早已不再隔簾問診了。
秦申四這一個多月幾乎都這裡,薑夫人也不用他避嫌,只求他能看得加仔細,治好女兒病。
二小姐裡屋,陳設同樣素淨。清一色湖色帳幔;東次間臨窗有小炕,炕上擺放炕幾、被褥、引枕,也是素色;窗台上也擺了兩只花瓶,同樣插了枯枝……
這讓薑夫人心裡大怒。
薑昕是病了,這些丫鬟們居然任由她這般胡鬧。
平日裡她好紅,喜歡弄這些亂七八糟東西,薑夫人也由著她。如今病成這樣。這般不吉利,還弄這些……
薑夫人心裡憋著火,又不能當著顧瑾之和秦申四教訓女兒和女兒丫鬟。
她面上依舊笑著,問前來行禮丫鬟:“姑娘醒了嗎?”
丫鬟忙點頭。親自幫忙打起帳幔。
帳子裡床上,月白色被單、診金,裹著一個蒼白人兒。她滿臉膿瘡,臉有點變形了。甚至恐怖;頭髮稀稀疏疏,斜落枕席之間。
見女兒這樣。薑夫人心又揪了起來。
薑昕那些怪癖,頓時就丟到了腦後,滿心滿眼都只有女兒。
她坐到了女兒床前,低聲喊了聲闔眼打盹女兒:“昕姐兒,大夫來瞧你了……”
薑昕慢慢睜開眼。
眼睛很大,卻空洞,眼神無精打采。
她已經看不清了,眼前人對於她,都只是個模糊影子。娘親聲音,她還是能聽得出來。
她低低喊了聲娘,道:“是秦太醫來了嗎?”
她這個樣子,家裡應該是寧願她死了,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她自己也是這麽想。
萬一被人看到,她也不想多活了。
“是,秦太醫,還有顧家七小姐。”薑夫人道,“你知道顧家七小姐嗎?”
薑昕想了想,問道:“可是那個治好了宜延侯中風顧家小姐?”
“正是。”薑夫人笑著道。
薑昕微微咧嘴,露出一個似哭微笑:“我知道她……她很了不起,醫學好,祖母來信也說過,延陵府她也治好過祖母。延陵鄉下還給她立了生祠。”
她語氣裡,既羨慕又驚訝,甚至想努力睜開眼,看清楚顧瑾之樣子。
結果,也只是徒勞。
生病讓她眼睛上蒙了層白紗。
這層白紗,越來越重了。她如今連貼臉上人都看不清了。
“我聽了顧小姐事,是佩服她。”薑昕聲音弱弱,那長滿膿瘡、眉毛掉光臉上,浮動了幾縷笑容,“能看看她長什麽樣子就好了。只可惜,以後怕是看不見了。”
薑夫人眼底頓時就浮動了水光。
顧瑾之上前,叫了聲二小姐。
“不必如此悲觀。”顧瑾之道,“這世間百病,都有個起因。既有起因,就是對症藥。只是二小姐病因,可能潛伏較深。我替你把脈,看看脈象如何?”
薑昕聽到了顧瑾之聲音。
她愣了愣,道:“你聲音……真年輕。你幾歲?”
“十四。”顧瑾之笑著答道。
“哦,我也十四。”薑昕道,“你都能救死扶傷了?我卻像個廢人……”
薑夫人忙道:“別說話了,讓顧小姐給你把把脈。”
薑昕道是。
薑夫人便起身,把床邊位置讓給了顧瑾之。
顧瑾之坐下來,拉過薑昕手,認真替她號脈。
她身上要長滿了膿瘡。
而脈象,正如秦申四所言,數而細。跳得甚,這無疑是大火大熱之證。
秦申四表述無誤,那麽用藥應該也不會錯。
顧瑾之診脈完畢,便對秦申四道:“秦叔叔,能不能將你開藥方,都拿來我瞧瞧?”
秦申四說好。
他給薑昕開方子,隨身藥箱裡都帶了,不需要薑夫人另外去找。
一共有十八張方子。
顧瑾之一張張看,都是清熱消毒方子。用了各種方法去火……
她看得很仔細,眉頭越來越重。
薑夫人看眼裡,心有點沉。
屋子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這些藥方,都很對症。”顧瑾之後抬頭道。“二小姐這病,便是火邪入體,熱毒深伏所致。秦太醫開方子,用都是去火清泄之藥。這樣都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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