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炕上的父親,得意連忙斂去,道:“爹爹,我讓他們都散了。”
寧萼在裡頭,能聽到寧媗的呵斥。
他舌頭澀,耳朵卻沒聾。
他原本想說點什麽,可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自從他病著,家裡的寵妾及兒女。除了他的老妻,個個裝腔作勢,假意探病。實則在想等他死了之後如何分財產。
寧萼這一病,心裡倏然就開闊了些,看人也更加明白了些。
就連寧媗的孝順,也帶了幾分目的。
她倒不至於盼著父親死,她只是想父親不管事。她好一個人狠狠調治家裡的兄弟姊妹,把往日的氣補回來。
而姨娘們,都想知道寧萼給她們和她們的孩子留下了什麽。
“……回……回去吧。”寧萼對寧媗道。
寧媗還想和父親多親近,好借勢壓人。
她有點不情願。
她站著沒動,道:“爹爹,您讓女兒在這裡服侍您吧。”說著。眼淚也下來了。
寧萼微微闔眼。
寧夫人就忙道:“你快去!你爹爹正累著,要歇一會兒!你的孝順也不在這上頭!”
寧媗心裡暗歎。
她這個娘,一點也幫不上忙。
寧媗不敢再執拗下去。起身給父親行禮,要出去。
“媗姐兒……”寧萼倏然開口。
寧媗忙轉身,輕聲道是,喊了聲爹爹。
“……你……你去叫三……三姨娘和……和羅管事來……”寧萼說的很慢。
寧媗臉色有點變。
這府裡,她最忌憚三姨娘了。
她的親哥哥寧席是長子。三姨娘生了二子,年輕的時候比寧夫人更加受寵。這府裡很多事。寧夫人管不了,都是三姨娘幫襯著。
寧萼的印章聽說都交給了三姨娘保管。
而三姨娘總是副高雅清淡的模樣,比寧媗的母親寧夫人還有雍容幾分。每次看到三姨娘,寧媗總要找點事,結果人家依舊雲淡風輕。
如今三姨娘也快四十了。
寧萼前好幾年就不歇在寧夫人房裡,卻每個月都要定例去三姨娘那裡歇上三五日。
這分量,早把寧夫人蓋了過去。
此刻找她來做什麽?
寧媗的手有點緊。
寧萼卻緊緊盯著她。
她不敢說什麽,轉身去了。
片刻,三姨娘和羅管事都來了。
羅管事是宜延侯府外院的總管事。寧萼自己不管事,就把庶務全部交給了羅總管。
羅總管是個妓女生的,不知親生父親是誰,自幼混在妓院賭場,吃百家飯,穿百家衣。有次偷東西,差點被街頭惡霸打死。
寧萼撿了他回來,替他改了戶籍,換了姓名,帶在身邊做了小廝。
而後,等寧萼當家,羅總管就做了寧家外院的總管事。
他最是忠心耿耿。
而三姨娘,四十來歲的人,肌膚欺霜賽雪,雖然眼睛有點魚尾紋,風采不減當年。
她一進門,眼睛就濕了,豆大的眼珠落下來。
寧萼看著,卻怎麽都感覺不到這眼珠的酸楚。好似她的眼淚,來的不怎麽值錢。
而寧夫人的哭,總叫他心裡酸得厲害的。
也許是自己一生,對三姨娘很寵愛,不覺得有愧;而對自己的老妻滿懷愧疚吧?
“……我的印章……你都拿出去,交給夫人……”寧萼道,然後看著羅總管,“你去拿過來。”
寧媗聽到這話,只差喜極而泣。
原來……原來父親明白過來了,不再受這個女人的蠱惑,要把印章拿回來交給母親呢。
哪怕父親突然去了,三姨娘也只能跟其他姨娘一樣,任由母親處置了。
到時候,寧媗一個個要他們好看。
三姨娘聽了,哭泣微微斂了下。
而後,眼淚再也落不下來。
她看了眼寧萼。
寧萼眼睛瞪著,眸子裡有警告之意。
三姨娘這才跪下,道是。
羅總管也道是。跟著三姨娘出了正院的門。
三姨娘這才哭著對羅總管道:“侯爺病成這樣,只怕神志不清了。奴記得侯爺總說,夫人性子怯柔,耳根軟,印章放到她哪裡,只怕家裡的下人都能誆騙了去。您是侯爺身邊第一人,您應該勸勸侯爺才是……”
羅總管不冷不熱道:“侯爺怎麽吩咐,姨奶奶照搬就是!”
把三姨娘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這府裡,羅總管隻對寧萼一個人衷心,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裡。是個冷面冷心的。
三姨娘試探了下,果然不中用,她就沒有再說。
等侯爺再修養三五個月。全部好了起來,自然離不得她這身子。到時候再說幾句好話,東西就回來了,何必在侯爺病中鬧事,冷了侯爺的心呢?
這個時候。別人越是蹦躂,三姨娘就該越溫順賢良。
她二話沒說,把印章交給了羅總管。
羅總管帶了回家,又交給了寧夫人。
寧萼的手顫顫巍巍,拉了寧夫人的手:“……你收著……我……我要是去了……這個家裡,你和席哥兒做主……”
寧夫人卻將印章一丟。大哭起來:“侯爺要是去了,我也去了!我不要這勞什子!”
寧媗在旁邊,只差氣得吐血。
娘親啊。您一輩子就不能有一次明白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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