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達到了。
皇帝會有後招的。她們只需要會見安心等待。
她攙扶著母親,出了宮門。
路上,她心田放佛蕩漾著什麽,有汩汩清泉流淌。
等她們一走,皇帝搖頭,對太后道:“……萱姐兒小時候懂事。如今心思卻越發陰私起來。明知您為難,還故意說什麽減壽十年。眼裡沒有君王,只有小情。令人惋惜。”
“忠孝”二字,自然要忠君在前,仁孝在後。
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先想到了不是忠君,再孝也是有限的。
朱仲鈞在底下聽了。雖然知道皇帝所言乃是這個時空的主流觀念,心裡到底冷了一下。
直到這一刻。他真正不喜歡這個時空了。
自由,有了責任和義務,往往更加有保障。可責任和義務不是從人性發出的,而是扭曲的君臣貴賤,自由的保障本身就是個偽劣品。
那自由還有什麽意義?
他回眸打量了眼顧瑾之。
她已經在這個時空生活了十三年,她抱怨過嗎?
安靜的女孩子,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纖長濃睫輕輕閃了一下,又歸於平靜。
朱仲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太后聽了皇帝的話,輕輕歎了口氣,表示她也很扼腕。
這聲歎氣,讓朱仲鈞的思路轉了回來。
“到底見識短了些。”太后評價寧萱,“有些急功近利。也不能怪她的,你舅舅都病成了那樣,她做女兒的,難免心焦失態。”
心焦是可以的,君前失態卻是不行的。
皇帝笑了笑,不再多言。
而後,大殿裡又靜了靜。
顧瑾之就起身,道:“陛下,太后娘娘,時辰也不早了,城裡快要宵禁,民女告退。”
太后和皇帝又是一愣。
她這是鐵了心不救寧萼啊。
到底是真的不會,還是那口氣沒有順過來?
“小七,宜延侯的病情,的確沒有其他法子?”太后忍不住又問了句。
她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皇帝也想問。
“太后娘娘,的確是沒法子了,而且也民女不敢。”顧瑾之道。
皇帝和太后也微微蹙眉。
朱仲鈞心裡微微笑了笑。
“豈有不敢一說?”太后忙道,“小七告訴哀家,哀家定為小七做主。”
顧瑾之道:“民女先前看到了寧侯爺的病,本著大夫濟世救人,毫無私心實言相告,卻引來惡毒揣測,不僅僅中傷民女,還詆毀民女一族,叫民女先人也被人說長道短。這樣還要民女下手去救,豈不是又要被人說趨炎附勢,毫無骨氣?只怕明日,民女不孝不仁,就要傳遍了天下,這叫民女如何面對顧氏祖先?
此其一不敢。
寧侯爺諱疾忌醫,不信任民女,如今病入膏肓,已經無力回天。民女就算出手,也只能保他三五年壽命。依著寧侯爺往日性情,恐又揣測民女藏私,不肯傾囊相授,故意叫他受苦。
到時候,又添一層怨恨,此其二不敢。
寧夫人和寧小姐去民女府上救治,民女早已說的清楚,寧侯爺之疾,再求醫已晚。民女出手,也只能和眾位大夫一樣,拖延寧侯爺幾年性命。民女去不去,都無關緊要的。
可寧家小姐不信。到宮裡哭訴,指望太后懿旨,強行逼迫民女出手。在坤寧宮面前,民女一再表白實情,她們仍是不肯接受,一再用仁孝施壓。既不信大夫之話,又求大夫救命,真叫人為難。治不好,又怪大夫不肯盡力,以後每每都要在太后面前詆毀民女。惹了此恨。
此其三不敢。”
話音剛落,大殿裡靜謐無聲。
太后眼底有了些尷尬。
顧瑾之一再說,她沒有法子。自己不是和寧家一樣,不相信,以為她在任性嗎?
這回,她是真的沒有任性,而是寧萼的病已經無力回天了。
顧瑾之一再說這個事實。偏偏大家都當她在推脫……
的確呢,她只是大夫,不是神仙。
每個大夫,都有自己無法救治的病。
並不是顧瑾之治好了太后的頑疾,她就每一樁病都能治。
況且顧瑾之看出寧萼有疾,並沒有隱藏。而是毫無保留坦言相告,結果引來中傷也無還擊。
這份仁心仁術,偏偏如此委屈。太后心裡酸酸的。
和寧萼那個兄弟相比,她心裡同樣疼顧瑾之。
“來,到哀家身邊來。”太后心疼著說。
顧瑾之起身,道是,走到了太后身邊。
太后就拉了她的手。讓她坐下,道:“哀家知道小七委屈!寧家有不是。哀家也有不是!以後寧家人再胡攪蠻纏,哀家先不答應的。”
她已經相信了顧瑾之的說辭。
皇帝笑笑,不再多言。
顧瑾之聽到太后說她也有不是,心裡頓了頓。
那份狠心,倏然就減輕了大半。
“……太后如此說,我愧不敢當。”顧瑾之已經不在自稱民女了,肅穆的臉色也緩了緩,“我雖然不能解寧侯爺的中風,卻也能讓他緩緩。走路是不能夠的,手卻能動一動。”
太后愕然,忙反問:“真的?”
顧瑾之點點頭。
皇帝終於聽出了話音,他看顧瑾之的眼神,就多了份耐人尋味。
“我也不敢保證,只能說盡力一試。”顧瑾之道,“方才不敢說,怕試不好,皇上、太后和寧夫人寧小姐以為我急著邀功,故意拿寧侯爺作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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