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也恭敬聽著:“大伯賜教。”
“外頭呢,有些不好聽的話。”顧延韜聲音沉了下來,威嚴透出來,“什麽神醫,什麽杏林聖手。都是說瑾姐兒的!這原本應該是褒獎。假如瑾姐兒是個男子,又是個坐堂問診的大夫,自然更是讚譽了!”
而後,他話音突然一轉,更加嚴厲道,“可瑾姐兒是個姑娘家!深閨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規矩。不說大戶望族,就是庶門寒戶。也該謹守禮教。瑾姐兒生於宦族,長在名門,如今也十三歲整,不是幼童,該有的規矩都得有。將來要聘入皇族。嫁給廬陽王。萬一這些年幼瑣事被人攻殲,豈不是害了顧家的名譽?”
顧延臻被大哥說的不知頭尾。
怎麽突然想起罵瑾姐兒?
瑾姐兒的名聲。並不是她自己到街頭巷尾去坐堂就診而得,乃是被宜延侯寧萼傳開的。
寧萼是太后的娘家兄弟,瑾姐兒還能不治?
怎麽大哥如今跑來罵?
顧延臻臉色不怎麽好看。
他的女兒,自幼也是他和宋盼兒捧在掌心長大的,還沒有受過一句重話。今日也沒做錯什麽,反而被大哥這樣說,叫孩子臉上怎麽過得去?
顧延臻的臉微紅,想發作又不敢。
顧延韜就狠狠瞪了顧延臻一眼。
這一瞪,把顧延臻的氣焰又瞪短了三分。他心裡不高興,終究沒敢反駁大哥一句,默默生氣聽著。
顧延韜又看了眼顧瑾之。
像這樣的話,女孩子應該羞愧難當的,不哭出來,也該臉色通紅才是。
而顧瑾之,轉了轉黝黑的眸子,好奇看著顧延韜,想知道下文。
讓顧延韜一陣好氣。
他咳了咳,聲音越發嚴厲,對顧瑾之道:“瑾姐兒,女論語上怎麽教導女子謹守名節的?”
說顧瑾之名聲在外,是壞了名節。
顧瑾之笑了笑,微微起身,回答顧延韜的話:“女論語言: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
朱仲鈞聽了,很想笑。
原來顧瑾之不僅僅背了四書五經,連古代的女子女誡女訓女論語,她都背熟了。
擁有後世的靈魂,卻這樣兢兢業業學做古代閨秀,偏偏又事事不過心,顧瑾之奇人也。
顧延韜聽了,很是滿意,臉色也稍微緩和下來:“不錯,瑾姐兒學問扎實,大伯就放心了。只是以後要記住,你不是赤腳大夫,醫術不能讓你聲名顯赫,反而讓你受人輕視。停滯於深閨,針黹女紅,德言容功,這才是本分。這才是女子為娘家增光、為夫家增耀的根本。你們才從延陵府回來,又碰著太后親自讓瑾姐兒去賜藥,我就既往不咎。以後再有話說瑾姐兒到處不顧女子名節,出診問醫,我就家法伺候!”
顧瑾之道是,態度非常恭敬。
顧延臻心裡又恨又氣。
他實在忍不住了,突然問:“大哥,您今日說瑾姐兒壞了反名節,當初你的病,不也是瑾姐兒治好的?要不是瑾姐兒會這點本事,大哥你現在……”
“混帳!”顧延韜猛然一擊案幾,氣得變了臉,豁然站起身來,“這叫什麽混帳話!我乃是瑾姐兒的長輩,孝順長輩是她的本分!這怎可同日而語?我病著了,瑾姐兒不該去治?
可外頭的人。她又是憑什麽去治?就如她見我這個大伯,是理所當然,而其他外男來了,說見就能見嗎?
連這個都分不清,簡直糊塗之極!
就是你和你媳婦心裡不清楚,教導不明,才把好好的孩子教導壞了!將來太后怪罪,難道會說你們?到時候不還是我這個做大伯的錯兒?”
顧延臻被他說得氣焰又短了幾分。
他滿肚子氣,卻是不敢再多言,於是臉漲得通紅。緊緊攥住了手指。
“大伯!”顧瑾之也起身,上前幾步,對顧延韜道。“您的話,我記下了。您用過午膳了嗎?我們還沒有吃飯,要不叫了廚房端了飯上來?”
顧延韜哪有閑心吃飯?
他冷哼一聲,道:“不必!你記住大伯今日的教誨,就是最大的孝順。”
然後又狠狠瞪了顧延臻幾眼。“你倒是越發糊塗,連個孩子也不如。要是再有點兒錯,我就叫你大嫂回明了太后娘娘,把瑾姐兒接到身邊去教誨,免得好好的孩子,跟著你們學的輕狂不端正!”
然後。他拂袖而去。
顧延臻又生氣又尷尬。
當著女兒的面,被大哥這樣罵,他羞愧難當;而做父親的。又讓女兒平白無故被大伯說了一頓,他更是愧色。
一時間,顧延臻胸膛起伏,說不出話來。
顧瑾之卻上前,輕輕扶了顧延臻的胳膊:“爹。外頭的雪好大。外院不是也有兩個花園子?聽說種滿了梅樹,我還沒去看過。咱們去瞧瞧?”
顧延臻臉色微轉。勉強笑了笑,說了句好。
朱仲鈞跟在身邊。
小廝們左右替顧瑾之和顧延臻撐傘。
顧瑾之和父親並肩而行,笑著道:“爹,您知道大伯今日,是幹嘛的嗎?”
顧延臻的尷尬又浮上心頭。
“……他不是來說什麽名節不名節的話。”顧瑾之笑著,篤定跟顧延臻道,“您知道永熹侯生病了吧?我雖然不知道外頭的事,卻也能從大伯今日的舉止來看,永熹侯的病是沒好的,想另尋名醫。肯定也想到了我。而大伯,不想讓我去救治他,就拿了那麽多大道理來壓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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