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高神醫已經失手了,張淵卻覺得這名聲有點難顯。
永熹侯這病,很是可怕。他皮膚似蒸籠般的騰騰發熱,而所下的便,又似魚腦般駭然,一日要拉上幾十次。
脈象弱而數……
張淵看過這種病,也記得藥書上的記載:下痢身熱脈數者死。而永熹侯又被那個高神醫折騰了半個多月,枯瘦如柴,只怕難以救治了。
張淵是神醫,不是神仙。
像這等必死之症,他不願意出手。
他初到京裡,能借助一樁大病顯赫身份,自然是好的;可萬一失了手,他就失去了立足的先機。
關乎他的生存,他豈能開玩笑?
胡家老夫人鎮定自若,給永熹侯用高神醫的藥。直到喝完了十五日的藥,不見半點效果,她便派人去砸了高神醫的醫館。
這樣的老太婆,很不好惹。
張淵打定了主意要退,就對胡老夫人道:“老夫人,晚生才疏學淺,不敢貿然接手,替侯爺診斷。晚生家叔總說,天人相應,病家的病症,與風水氣運皆有關系。晚生初到貴地,不曾親自勘探風水氣運,不敢妄斷症下藥……”
老夫人臉色一沉。
侯爺夫人就捂住嘴,嗚嗚哭起來。
“……大夫救死扶傷,乃天職。”老夫人沉聲呵斥張淵,“遇著難症就推卻,可是你的家學?你叔父仁心仁術,怎麽教出你這等辱沒祖宗的東西來?”
說的張淵怒從心地起。
他在江南,人人尊一聲神醫。
不管到了哪裡,都敬如上賓。
而這胡老夫人,居然把他當成下人般呵斥。
“告辭!”張淵也冷哼,甩袖而去。
這永熹侯乃是將死之症。等永熹侯一死,他們家孩子尚未成器,胡家遲早要從朝堂沒落,張淵還怕他們不成?
他最擅長察言觀色,斷乎沒有為了永熹侯,毀了自己聲譽的道理。
當初他在延陵府,此生唯一失手一次,可宋家和顧家,隻字未提。那才是厚道人家。
看胡老夫人去砸了高神醫的藥鋪,張淵心裡就有點兔死狐悲。
大夫吃碗飯也不容易。
這樣權貴人家,自己不重保養,生病了治不好,就砸了大夫的藥鋪,毀了大夫的百年聲業,太過於刻薄!
那他張淵憑什麽給永熹侯治?
要是胡老夫人軟語相求,張淵可能推辭不過,拚了命試一試。
如今。胡老夫人這態度,張淵還客氣什麽?
他轉身一走,胡老夫人氣得把炕幾推到了地上,暴怒起來。
而胡夫人,只知道哭。
“哭什麽?”胡老夫人呵斥兒媳婦,“侯爺自有祖宗保佑,是不會有事的。什麽江南神醫,我看就是沽名釣譽之輩,竟敢如此沒有規矩,在我們這等人家甩袖而去。等侯爺好了。這個張淵,他莫要想在京師混下去!”
胡老夫人對張淵的態度非常不滿意。
老夫人這一生,最恨有人在她面前強勢。
旁人奉承她。願意伏低做小,她就願意提攜幾分,施舍些好處;可敢在她頭上做臉,她就要弄死對方為止。
不要以為沒了老侯爺,就敢欺負他們永熹侯府的孤兒寡母。
老夫人也一直都是這樣教導永熹侯的。
所以。永熹侯從小就沒吃過虧,功勳貴族家的孩子們,也不敢小瞧永熹侯沒有爹。
“去喊李丙正來,讓他再去請大夫!”老夫人心裡猛然提了一口氣,“我就不信,侯爺這病無人可醫!京裡沒有大夫。就去外面請!”
永熹侯夫人聽著,哭著道是,出去喊了小丫鬟。讓去叫了總管事李丙正進來,讓李丙正再去請大夫。
“逾小子的媳婦呢?讓她去請顧家小姐,她怎麽還沒有請來?”老夫人漸漸冷靜下來,就問侯爺夫人,“平日裡咱們抬舉她。讓她男人做了官。要是沒有咱們家,他們算個什麽東西!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需要他們出力的時候,一個個不中用!”
“江氏說,顧家小姐自己病了……”永熹侯夫人抽噎著,低聲回答著婆婆的話。
老夫人就冷哼。
“去把逾小子和他媳婦都叫來。”老夫人道,“侯爺沒有親兄弟,如今也該他替侯爺出出力。”
永熹侯夫人道是。
胡澤逾和胡太太如今就怕那邊府裡喊他們。
永熹侯生病,已經拖了二十來天,胡老夫人個性倔強又奇特,非不再信任太醫院的,從民間尋大夫。
人家一劑藥沒有治好,就把人家大夫的藥鋪砸了,把大夫打傷,這引起了眾怒。
民間那些大夫,沒有過硬本事的,誰願意再去胡家?
人家也說討生活的,沒必要為了胡家那點診資,弄得像高神醫一樣的下場。
正想著,那邊府裡的小廝來了,說老夫人請胡澤逾和胡太太。
胡太太臉色變了又變。
胡澤逾神色也不好看。
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的。
胡婕心裡很不舒服,對父母道:“咱們又不是他們府裡的下人,憑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胡澤逾就歎了口氣。
胡太太也抿唇不語。
他們原本是旁枝,出了三服的兄弟,沒有家業,全靠那邊侯府幫襯,才有了點錢財和地位,胡澤逾幾次選官,都是永熹侯出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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