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真的有幸是萬裡挑一的後者的話……
蕭景雲看著自己身下的輪椅,陷入了沉思。
那時蕭瑞圖在他身邊一疊聲地問著“你是不是認識她”,偌大的醫院人多口雜,周圍還不知有多少雙耳朵等著他的回答呢,他除了說“素不相識”、以此從悠悠眾口和勾心鬥角之下保護她之外,又有什麽別的辦法呢?
而且他也是真的“沒有見過”這姑娘,細細算來,又不能說他騙人。
這種感覺說來奇怪得很。他確定自從自己記事以來,就沒見過長相如此出色的女性;更別提她周身那種清貴卻又不驕矜、令人不敢過分冒犯只能以禮相待的氣場了,如此令人過目難忘的人,他只要見過,就肯定能夠記得。
看,這不自從在醫院跟她有過一面之緣之後,他到現在都沒能忘記麽?
但是蕭景雲自己又清楚地知道,這種久久難忘的感覺與一見鍾情無關,與表面上的皮相美醜更是無關。他隻覺神魂顛倒,真真是故人久別重逢,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神魂顛倒”這四個字現在已經被到處亂用成俗得不能再俗的成語了,隨便一對墜入愛河的情侶都可以在纏綿之時、在互訴衷腸互表心意之時,說出這句話;可很少有人能夠體會這短短四個字,更深一層的、更熾烈更堅貞更石不可轉的含義:
在你見到那個人的時候,無關風月情仇,無關皮相美醜,只是那隔著茫茫人海的一回眸,就好像冥冥的、早已生鏽的齒輪便發出了“哢噠”的一聲輕響,終於開始緩緩轉動;而自從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的那一刻起,你的神思便從此顛倒無休,魂魄也不歸屬自己了。
這是很玄妙的一種感覺,甚至可以說是“人言不能盡敘一二”。如果真的要下個定義的話,那便是——
刹那間有如蒙承天意感召,如聞聖旨綸音。
第27章
最後那杯混雜過迷心蠱的水還是沒有被處理掉。葉楠本來是想把它倒掉的,可是嚴清心先一步跟她討要這個了:
“我知道這樣很冒昧, 但是如果這杯水還有能夠迷惑人心的作用的話, 請問能不能把它給我?我可以花錢買這杯水,或者用什麽東西來交換都可以。”
葉楠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 才把水杯遞到了她手裡, 痛快得讓嚴清心都有點不太敢相信, 自己竟然這麽輕易地就得到了它:
“你……就這麽給我了?”也沒跟她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忍忍就過去了”之類的廢話?
——這麽多年來, 嚴清心周圍的人都一直在給她灌輸這樣的道理:
不管出什麽事, 首先要檢討一下自己, 要是你自己沒錯的話別人怎麽會惹你呢;就算真的不是你的錯,你也忍忍就算了, 別人都忍得過去憑什麽你就不能忍;和氣為上,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要隨便記仇, 對你將來沒什麽好處的……
似乎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哪怕在爭執的過程,她什麽錯也沒有、是純然的受害者, 只要祭出“以和為貴”這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就能一笑泯恩仇似的。
葉楠道:“你是受害者, 只有你才有權力決定施害者最終應受到怎樣的懲罰。”
“在這件事裡, 我終歸只是個外人, 是沒有越俎代庖強求你任何事情的。”
反正剛剛羅羅鳥已經出來過了, 它也就不再藏著掖著, 甚至無師自通地在電視遙控器上踩來踩去, 打開了電視。電視上的這個頻道正好在上演所謂的“家庭糾紛調解”,某位s市出身的主持人正在自己的脫口秀節目裡,帶著一幫人對節目的年輕女子進行道德施壓:
“雖然她拋棄了你,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是你的生母啊。做人要寬容,要學會原諒,才會有更加完美的人生。”
“就是就是,血緣親情濃於水,你怎麽能待在你的養父母家呢?要知道,沒有你的生母就沒有你!”
“她也說了,當年拋棄你是情非得已,現在都專門把你找回來跟你相認了,你總該可以原諒她了吧?否則的話,豈不是太不孝順了?”
嚴清心險些沒被節目裡的這些“前朝余孽”式的言論給氣得罵出聲來。她趕緊從羅羅鳥的爪子下面搶走了遙控器換台,已經完全對葉楠信服了的她甚至覺得,這些東西哪怕出現在葉楠的面前,都是對她的大不敬;而且她也覺得葉楠剛剛說的話實在太有道理、太合她心意了:
除去受害者本人之外,任何人都無權越俎代庖,替受害者做決定,或者讓他們改變心意。
結果這台一換就換去了法治頻道,電視裡的主持人正在對著鏡頭開始播報最新的案件進展:
“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這裡是s市電視台,法治專線頻道。”
“數日前我們接到群眾來電,舉報我市著名教授王進海是十年前的女大學生莫名失蹤一案的犯罪嫌疑人;我市警方對此尤為關注,立刻成立特別小組跟進此案。”
“眾所周知,十年前,某位前程似錦、刻苦求學的女大學生在校內突然失聯,家人苦苦追尋十年未果,一度引起社會恐慌與討論熱潮,影響范圍極廣。經過我市特別小組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細心探查之後,多方證據表明,王進海的確便是十年前的懸案犯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