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甚至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下意識地想要將這件事瞞得越久越好;甚至用“懦弱”這個詞來形容這些在別的地方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幾近無所不能,卻偏生在這件事上舉足不定的他們,都再貼切不過了:
那不僅僅是“葉家家主”這樣冰冷的代名詞,更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看著一點點從垂髫稚子長成少女的阿楠。
要讓他們把這麽個血淋淋、冷冰冰的事實親口對葉楠講出來,要讓他們親把自己養大的孩子推上死路去送命,要讓他們無視這麽多年來的相處情分……
葉家長老們也是人。他們又不是鐵石心腸,怎麽可能做得到呢?
可按照眼下的這個局勢,能夠肩負此大任的,竟然還真的只有葉楠一人。
葉鴻興思慮了好久,最終才起身,對葉楠深深一拜,道:“家主,我等有要事相稟,請隨我前來。”
剛才出來迎接葉楠的葉家長老們還沒有完全離去,乍聞此言,個個都把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葉鴻興:
你竟然真的要說了?!你怎麽、你怎麽狠得下這個心來的?!
葉鴻興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只是指著前方的道路,對葉楠道:
“家主隨我前去一觀,便什麽都明白了。”
葉楠跟在葉鴻興的身後,略走了幾步,便對著後面那一群神色各異的葉家長老們問道:
“諸位不一同前去麽?”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還真的沒有人跟上前去,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麽回事。
最終還是有人站了起來,對著葉楠遙遙一拜,然後沉默地跟在了他們的後面。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到後來跟在葉楠身後,沉默著浩浩蕩蕩往前走的隊伍,幾乎長得都看不到頭了。
葉鴻興帶著葉楠往地下室走去。室內一片黑暗,只有葉鴻興指尖拈著的一張符咒能夠看到些許的光亮痕跡。可即便如此,耳聰目明的葉楠也能感受得到,室內存在著某種過分浩大的法陣氣息。
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這是個規模前所未有巨大的傳送法陣:
“這個法陣通往哪裡?”
葉鴻興借著一點微光,無聲地指了指葉楠上的山海古卷,又往旁邊一張空著的台子上指了指,示意葉楠將山海古卷放上去。
葉楠雖然不知道葉鴻興究竟要把她帶去哪裡,但是還是毫不猶豫地把山海古卷放了上去。
山海古卷和葉楠的雙一脫離,九尾狐便在書裡爆發出了震徹天地的尖叫,頗有種不把外面所有人的耳膜都震破就不罷休的架勢:
“阿楠——!阿楠你為什麽把書放下了?!你們要把阿楠帶去哪裡?!你們要幹什麽!”
然而這尖叫聲未能傷到人半分。
因為就在九尾狐躍出山海古卷的那一瞬間,葉鴻興眼疾快地啟動了傳送法陣。九尾狐上一秒剛躍出山海古卷,甚至連身形都尚未恢復正常大小呢,他們就已經遠在千裡之外了。
葉楠雙腳剛在這裡落地,就被空氣彌漫著的、某種類似於硝煙和海水混合之後才會有的獨特氣息給刺激得皺起了眉,問道:
“這不是金陵。這是哪裡?”
“家主好眼力。”葉鴻興回答道:“這裡是滬上,是多少年來的商家必爭之地,走航運能與海外連通,往內陸的話也有江河相連,走陸路更是平坦無比。所以自古以來,這裡便十分富庶,眼下更是全國最大的革新派的聚集心,就連蕭家也把相當一部分的產業從金陵本家千裡迢迢地搬來了這裡。”
葉楠不解地問道:“這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葉鴻興上前一步,將一個卷軸放在了葉楠的裡,沉聲道:
“家主請看。”
說來也奇怪得很,這個卷軸明明看上去沒有什麽分量的樣子,而且從卷軸所用的紙和捆扎卷軸所用的綢帶的新舊程度來看,也不是什麽名貴的古物,不過是這幾年的東西罷了。
可葉楠分明感受到了,在剛一入的時候,這個卷軸的重量分明在壓得她的沉沉往下墜去!
她不是什麽無縛雞之力的深閨弱女子,之前甚至還帶著山海古卷提劍上陣,剿滅血魔,這足以說明葉楠的實力了。
所以這個卷軸為什麽會如此沉重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葉楠打開了這個卷軸。
因為翻閱太多而邊緣破舊泛黃的紙張甫在葉楠的面前打開,她便瞬間感受到了某種窒息感,因為足足有百年的光陰撲面而來——
外有外夷入侵,是數不盡的割地賠款;內有爭鬥不休王朝更迭,是道不盡的哀鴻遍野。
這樣的局面甚至足足持續了一百多年,才終於在後世畫上了一個句號;可就算畫上了句號,歷史的沉屙也不那麽容易祛除,留給後世的,更是一個千瘡百孔的九州;甚至要花上好多年,才能堪堪追趕上別人的腳步。
在這追趕別人的過程,更是死去了不計其數的人。他們燃燒的,是自己的一腔熱血,更是自己的生命力,多少人青燈黃卷力竭而死,多少人一生碌碌卻也終究無法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眼下葉楠所在的地方,因為交通上的便利,和多年經商積累下來的富庶,在尚未解脫的那百年亂世裡,便首當其衝地成為了受害最嚴重的地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