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持續了整整一個月,她踏遍了整片可可西裡,卻連她的影子也沒看見。
那是她和江沅的畢業旅行。
地圖上的路線終止在雪山腳下的營區裡,而那台相機——定格在黃昏落日下的雪山之巔。
就像她們。
一個將自己流放在西北的蠻荒裡,一個永遠迷失在遠方。
第一卷:沙漠救援
第2章
七月,敦煌。
因修路,野生駱駝保護區以南至玉門關漢長城遺址的整條線上,沙塵漫天。
僅隔數米遠的國道,是用壓土機推平壓實的土路。這條狹窄的雙向車道因擠了不少運料輸送的掛車,延綿堵了數公裡。
正值中午,陽光最烈的時候。
車內的空調風已被撥至最大,但在陽光的烘烤下仍舊透出絲無法遮擋的熱意。
曲一弦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目光沉靜地透過彌漫了一層黃沙的車窗玻璃往外看了一眼。
荒漠的盡頭朦朦朧朧的,似有一片綠洲覆蓋。
可只有常年在這條線上走的人才知道,荒漠的盡頭仍舊是荒漠。
曲一弦舔了舔唇,拿起手機瞄了眼信號,幾近於無的信號欄裡還象征性地留著一格信號,時斷時續。
閑著無聊,她翻箱倒櫃,從儲物格裡翻出支水筆。沒找到紙,只能將就著挑了張有些泛黃發舊的名片,開始清算這趟堵車的損失。
敦煌到玉門關,單程八十四公裡,往返乘以二,油耗按一公裡兩塊錢計算……
她筆尖一頓,嫌棄地瞥了眼車窗外紛壤的黃沙。
得,還得算一筆洗車費。
一面列不完,她翻到正面,剛要下筆,卻微微定神,仔細地看了眼這張名片。
這泛黃的名片顯然挺有歷史感了,正面印字的邊角染了咖色,像被火舌舔過一角的煙卷。那汙漬一路蔓延至名字落款,早已看不清名片上的名字。唯一清晰的,只有名字落款下方的那串手機號碼。
瞧著……怪眼熟的。
還沒等她回憶回憶,車窗被人咣咣拍了兩下,布了一層細黃沙的車窗立刻留下了一個厚實的掌印。
站在車旁的臨時交通員俯身,透過那掌印看向車內的曲一弦,催促她趕緊跟上前車,盡快通過擁堵路段。
曲一弦拉了油門,起步時,輪胎碾著被掛車壓得凹凸不平的土路往前挪了幾十米。
然後車又停住了,堵得動彈不得。
好在信號恢復了些,她剛拉上手刹,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她瞥了眼來電顯示,順手接起。
袁野打了十幾個電話才打通這一個,心氣不順,連帶著嗓門也大:“曲爺,你還堵在路上?”
“堵著呢。”曲一弦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換了左手接電話。
“我跟你說個事,”袁野清了清嗓子,語氣立刻嚴肅起來:“許三今天拉了一個客人,去玉門關景點。路上不是堵車嗎!客人不願意等,下車自己走過去了。”
曲一弦雙眸一眯,坐正了些:“什麽時候的事?”
袁野:“幾個小時前。”
那端似斟酌了幾秒,聲音忽然壓低:“許三本來不同意,但他一開出租車的,也沒權利不讓客人下車啊。不過到底沒放得下心,他就給那客人留了一個電話,讓有事立刻給他打電話。就剛才吧……”
“許三接到他電話了。”
曲一弦的眉心狠狠一跳,她望了眼正當空的太陽,暗罵一句:“真特麽自己找死啊這兔崽子。”
袁野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曲一弦噴薄而出的怒意,小心肝抖了抖,忙接話:“許三接到電話後,立刻報警了。警方那邊已經派出救援了。可我想著,人都已經在荒漠走了好幾個小時,水早就不夠喝了,救援這會過去估計也趕不及了。你正好在這條線上,幫忙留意下。”
曲一弦沒作聲,目光丈量了下底盤和斜坡的高度,極窄的會車距離內她刹車一踩一松,巡洋艦徑直躍下斜坡駛入國道一側的荒地上。
她剛駛離國道,路旁管制公路的交通員便揚起禁止標志,衝她狂吹口哨。
哨聲尖利,隔著扇車窗也清晰可聞。
袁野也聽見了,他一頓,試探著問:“曲爺?”
曲一弦傾身,從副駕的暗格裡摸出星輝救援隊的工作牌,邊撳下車窗邊語速極快地說道:“許三在你邊上不,你讓他接電話。”
等話落,她拉上手刹,順著車窗半探出身,衝追上來的交通管制員揚了揚手裡的工作牌:“師傅,時間緊迫,互相理解啊。”
星輝救援隊在西北環線上素有赫赫威名,這幾年配合警方參與過無數起大大小小的救援。隊徽的普及度,即使是剛萌芽的三歲小孩也認識。
管制員將信將疑地看了眼她手裡的工作牌,眉心緊擰,有些對不上號。
曲一弦?
他只知道西北環線有個曲爺……
他抬眼,又仔細審度了曲一弦幾眼,舔了舔唇,問:“你是環線上帶隊的?”
曲一弦輕笑一聲:“是。”
管制員眯眼:“你也姓曲?”
你也?
曲一弦笑容微僵,第無數次為自己正名:“環線上帶隊的,就一個姓曲的。”
她指了指自己:“就是我,女的。”
等坐回車內,袁野的嘲笑聲也無情地響起:“西北環線上,隻認曲爺的名頭,不認曲爺這個人。更別說你那名了,搬出來大家就隻認《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