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離玉門關景區的公路約十公裡後,便算進入了無人區。
眼前的景致也漸漸變了,再不見綠洲的草甸和濕潤的沼澤,更別提飛禽鳥獸。放眼看去,除了一望無際的荒漠便只有微微凸出地面的戈壁。
荒漠的砂礫土堆裡,零星有幾叢蒿草,被日頭曬得發焉,透出股頹喪的死氣。
曲一弦最後往後視鏡裡看了眼,身後早已不見玉門關那座小方土城。就連遠處駐在公路左側的電線杆也漸漸在沙漠的熱浪下模糊成一道隱約的輪廓。
——
曲一弦在衛星地圖上設定的第一個停靠點是座獨立高聳的戈壁,更準確地說,是一座約四米高的小土丘。
這土丘常年風吹日曬,長得粗糙,也就勝在這方圓百裡再沒有別的土丘能長得比它還高,勉勉強強可以湊合著用來遮擋日光。
曲一弦緊貼著小山丘的石壁停了車。
七月的荒漠,地面的最高溫度將近在七十攝氏度左右。
巡洋艦的引擎蓋滾燙,透過擋風玻璃看見的地平線盡頭,被高溫扭曲揉折,隱隱透出幾分海市蜃樓的瑰麗迷離。
曲一弦熄火下車。
下車後,她順時針繞著車身把四扇車門全部打開透氣。
這樣的高溫已無法行車,她需要在第一個停靠點修整兩小時,等下午三點溫度下降後繼續搜救。
不過,這兩小時她也沒閑著。
小土丘隻勉強遮住了巡洋艦一半的車身,曲一弦將就坐在敞開的車門檻上,研究地圖和軌跡。
GPS所顯示的方位,距離許三口述的與荀姓客人失聯前的地點已非常接近。
曲一弦起身,從車廂內的儲物格裡翻找出望遠鏡,帶上衛星電話和手持的GPS。又繞至後備箱,拎出桶儲備水分裝。
臨出發前,她擰開礦泉水瓶,打濕了手臂上防曬的袖套。這才壓實了遮陽的鴨舌帽,沿著戈壁之間的沙粱往前去探路。
曲一弦沒走太遠。
高溫和極度乾燥的荒漠環境下,人的體能消耗會特別迅速。
何況她還是單人單車深入荒漠腹地,即使曲一弦是資深的救援隊成員,在沒有任何保障的情況下,也存在著一定的危險性。
她覷了眼GPS,估摸著這已經是離車最遠的極限,也不再繼續深入,就近挑了座小土丘爬上去。
這座土丘不算高,但視野還算不錯。曲一弦覺著自己踮個腳,沒準還能再多看個兩三米。
此時荒漠內的溫度已達到了一天內的最高值,曲一弦暴露在陽光下的半截脖頸,就像是架在鐵絲網上翻烤的肉片。
她一手持望遠鏡,一手對照著GPS上繪製的地形標記路線。
雅丹按維吾爾語翻譯過來,是“具有陡壁的小丘”,是先水蝕後風蝕而形成的地貌。
如今這片人跡罕至的荒漠戈壁在千百年前也曾是一片汪洋大湖,水草豐美。後因地質和氣候的改變,水位下降,大湖逐漸被支解成數叢河流。到近世,河床乾涸,地表風化貧瘠,早已寸草不生。
曲一弦擔心的,就是戈壁與沙粱之間覆蓋著的不知虛實的小沙丘。
河床風化後,河底的碎石和泥沙被經過的風沙裹挾,碎石的體積和重量注定它在遇到上坡的土堆時被風留下。而那些細沙,則順風而下,堆積在沙丘上。
僅憑肉眼,無法判斷沙丘的深度。一旦遇上細沙淤積的沙丘,即便是縱橫荒野的四驅越野車,也會陷進沙坑裡。
到時候別說搜救,就連她也需要撥打星輝車隊的救援熱線。
曲一弦要臉,自然不允許發生這類有損她英名的低級事故。
探完路,曲一弦按原路返回。
回到車上,她卸下裝備,先補充水分。
她這趟去玉門關,純粹是閑著無聊,想去景點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接上一兩個散客回敦煌,好補貼點生活費。
原計劃中午出發,傍晚回敦煌,這麽點路巡洋艦那油量都足夠她往返跑兩趟了,也就沒想著加油。只出發前,往後備箱多裝了一桶儲備水。
誰知道修個路堵車堵得動彈不得不說,還半路遇上個失蹤人口需要救援。
她擰上瓶蓋,煞有其事地摸出手機翻了翻黃歷。
這一瞅,曲一弦嘖了聲,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不信。
黃歷上的“忌”字一欄,明晃晃的只有四個字——諸事不宜。
——
歇了片刻,曲一弦琢磨著時間也差不多了,給袁野撥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很快接通,袁野“喂”了聲,問曲一弦:“曲爺你這會在哪了?”
曲一弦報了個坐標過去,聽袁野那頭敲著鍵盤定位的聲音,從車門的儲物兜裡摸出盒煙。
她指腹一搓,掀了煙蓋,抽了根煙出來叼進嘴裡,問:“你那邊有進展沒?”
袁野:“這事上報了,政府組織公安、消防和120急救中心成立了救援指揮部,集中了一個中隊的力量參與救援。我這也接到了通知,隊裡沒接活的隊友都給派出去了。”話落,他又補充:“我這還能再安排二十輛越野,日落後全集中在玉門關外,隨時準備進入荒漠參與救援。”
曲一弦估算了下搜救的規模,沒立刻吱聲。
袁野半晌沒聽到她的聲音,替她肉痛衛星電話的話費:“您老別不出聲啊,這話費可貴了。你就是哼兩聲,這話費花出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