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弦隨口答:“我瞎謅的,怎麽樣,還去嗎?”
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在傅尋面前,她跟重回叛逆期了一樣,他說一句她就杠一句,不求分出個輸贏,隻為給他添堵。
傅尋只是皺皺眉,說:“你要是換種溝通方式,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合作應該不至於這麽辛苦。”
他不提合作還好,一提合作,曲一弦連眉梢都擰了起來:“我答應你了嗎?就合作。合作是建立在互相信任,各取所需的基礎上,你哪樣給我了?”
這幾天相處下來,傅尋把曲一弦嘴硬心軟的特性摸得一清二楚。
這類人,通常屬於吃力不討好型人格。嘴上把人得罪了遍,事情又踏踏實實做了。到頭來,誰會感激?隻記得言語交鋒時的激怒了。
他對曲一弦一向縱容,這裡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他乾脆退讓,說:“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他抬眼,目光落在古玩攤上,示意她:“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
說來也怪。
要是傅尋跟她抬杠,曲一弦不見得會服輸。他這麽輕描淡寫地把事揭過了,要是她還揪著不放,顯得她特別得不懂事。
她就是再有幾梭的子彈想往他身上招呼,也沒了合適的動機。
——
曲一弦把傅尋領到攤前,傾身扣了扣就大喇喇放在攤子上的收銀的鐵盒。清脆的敲擊聲,很快引得低頭玩手機的攤主抬眼看來。
她勾唇一笑,伸手遞過去一支煙:“江措。”
名叫“江措”的攤主驚喜地站起來,一手接過煙一手伸出和曲一弦握了握手:“很久沒見到你了。”話落,他側目,打量了眼站在她身旁的傅尋。
曲一弦順勢介紹:“我朋友,傅尋。”
她轉頭,又替傅尋介紹:“江措,藏族人。”
江措友好地伸出手來,和傅尋一握。
江措的普通話標準,只有些生僻的字會帶上一些口音,除此以外,除了那身藏袍,基本看不出他是藏族人。
聽曲一弦說傅尋想買些值得收藏的寶貝帶回去,江措回車裡找了找,搬出來一些古銅古幣。全是造型獨特或長相別致的,和古玩壓根沾不上邊。
其中有一個,甚至印雋著白公山的輪廓,底下一行小字,落款——“外星人遺址”。
曲一弦看著有點尷尬,她倚著江措的攤子,翻翻揀揀,問:“有沒有實在一點的貨?這位是藏友,聽說你手裡有低於市價的好貨,臨時改道過來的。”
她現在對江措的眼神毒不毒辣也持有懷疑心態了……這麽大一尊財神爺擺在他面前,他是瞎嗎?
江措恍然,他又回了一趟車裡,搬出個木匣子來。木匣子寬二十厘米,高二十五厘米約加厚版的漢語詞典大小,方方正正。
他在攤子上鋪了條紅綢布,小心翼翼地開了匣,給傅尋看:“宋朝的均窯天藍釉帶托碗。”
傅尋隻捎了一眼,笑了:“我見過正品,盞托連燒,口是圓的。古人品茗防茶盞燙手,特意在中部燒出托沿,通體施天藍色釉。這個……”
他點到為止,沒再往下說。
江措的臉色先是一黑,覺得丟了面子。但繼續聽下去,又覺柳暗花明,面頰透出縷緋紅,看向傅尋的眼神都不同了。
他半點沒不好意思,直言:“這個是高仿,也是我現在手裡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的玩意。我當初看它第一眼的時候沒能分辨出來,你都沒經手細看,怎麽判斷的?”
傅尋有職業病,文物掌眼時必先清洗雙手,再戴手套,確保文物不會因手心的汗漬和現代工業的化學品遭受破壞。
他沒碰它,隻垂眼又仔細打量了一遍,說:“這個托碗的邊沿是新燒的痕跡,碗口的破損是慣用的瑕疵技術。托碗的底座模仿痕跡嚴重,即使是高仿,也是劣品。”
江措聽完,雙眼鋥亮:“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他拿紅綢布把托碗蓋起,重新封回匣子裡,再開口時,語氣嚴肅了不少:“你也看見了,我就一個小攤。賣不了什麽有收藏價值的寶貝,就是我這規模也沒人信我能賣什麽孤品。我這攤子,便宜的有五六塊一個的紀念品,最貴也就這個托碗,賣幾千。別的,沒了。”
傅尋也不急,他看了眼墊在布上的木匣子:“黃梨花木?”
江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點頭:“這匣子比托碗貴多了。”
古玩這行水深,尤其是擺攤賣小玩意的,比國內一流的鑒定師能忽悠人多了。
江措就是典型,他用昂貴的木種去包裝一個劣質高仿,稍微懂行些的看見那個裝碗的木匣子就先放下了一半的戒心,不懂行的,聽他一忽悠,只會覺得這裝托碗的木匣子都這麽貴重,那托碗的估值隻高不低。
曲一弦說他眼光毒辣,不算說錯。江措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個懂行的,拿話忽悠她。
他一掌眼,江措就知道遇上了行家,直接透底了。
傅尋轉身,勾過曲一弦的肩膀半攬進懷裡,趁她炸毛前,壓低聲音,覆耳問:“你確定他的貨源都是從敦煌來的?”
曲一弦肯定地點頭,她能感覺到江措的目光就落在他們身上,她微微耳熱,強自鎮定下來,淡定地回答:“渠道在敦煌是江措自己說的,但我的確在敦煌的驢肉黃面面館遇到過他。那家面館在古玩街上,他是常客,老板說他每回進貨都在他那吃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