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誰打這通電話無關。
果然。
曲一弦撥完電話後的臉色沉了沉,有些難看:“無人接聽。”
“無妨。”傅尋牽住她的手,一手拂去她肩上落上的雪,低聲安撫:“顧厭有能力處理好危急情況,我們現在折回去,未必能幫上忙,還浪費了時間。”
他摘下手套,指腹摩挲著她的眼角,沉吟道:“我們可能低估彭深了。”
“他應該考慮到了每一步會發生的情況,並且預設了不同的應對方式,一步一棋,計劃縝密。我們以為自己領先了他一步,可以和顧厭一唱一和殺他個措手不及。其實,反被他將計就計,算計進了局裡。”話落,他低頭,鼻尖抵著她的輕蹭了蹭,說:“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下來,哪怕一直被他算計著,也要逆風翻盤。”
——哪怕一直被他算計著,也要逆風翻盤。
最後一句話,像是醍醐灌頂般,令曲一弦從滿目混沌裡抓到了一絲清明。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強迫自己把大腦放空三秒。
三秒後,她睜開眼,冰涼的手指握了握他的掌心:“王坤在這工作過,那他一定熟知地形。他一直受彭深恩惠,幫他做過不少事,這次也一樣,肯定以為自己和彭深是一條船上的人。彭深的優勢是,他熟知雪山的地形。”
顧厭不接電話。
什麽情況能讓他連電話都接不了?
彭深呢?
他既給顧厭指了冰河,迷霧沼澤這條路,又為什麽故意抹去行蹤,讓她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只能束手等在原地?
這些她都想不出答案,可眼下再迫切,若是隻待在這裡,永遠不會有答案。
她抬眼,腦中像是有靈光一現,有一縷線索快得像是長了翅膀的飛魚,沒等她看清就嗖的一下不見了蹤影。
那種有什麽呼之欲出又困死在囚籠中的急躁逼得她如有心火焚燒五髒,她憋著這股火沒處發,撒氣似地摘下墨鏡就往路口一扔。
這一扔,路邊枯黃的草杆一晃,露出個被雜草掩蓋的……裡程碑來。
曲一弦一怔。
眼前掠過的那道紅影反覆在腦中回放了幾遍,確認自己沒看錯,她疾步上前,撥開被雜草掩蓋得一絲不露的小石塊來。
這一下,她終於看清了。
矗立在路邊的這個石碑,說它是裡程碑吧,它並不規范。既不是國道的白底紅字,也不是省道的白底藍色,就連縣道的白底黑字也與它相差盛大。
它不過是一個長得像裡程碑的路標,紅底白字,落筆——卡烏湖。
卡烏湖不難理解。
彭深既說過雪山上有冰河,這“卡烏湖”八九不離十就是那條冰河的名字,至於為什麽路標這麽寒酸隱蔽……
怕是想效仿三江源的地理考察標志,隻一塊小小的石碑,另類的“到此一遊”。
腦中掠過的翅膀飛魚終於被她一手攥住,她撿起墨鏡,一掃剛才的沉鬱焦躁,咬著下唇,笑得得意:“剛想著去冰河,就給我指路了。”
傅尋失笑,把她凍得通紅的手握在手心裡搓了搓。
雪山的海拔已近五六千米,山上暴雪低溫,沒個遮雪擋風的環境用取暖設備取暖,光是搓手哈氣,熱量的流失依舊很快。
他不想此刻潑她冷水,但不得不提醒:“未必這條路就是正確的。”
“裡程碑的概念你專業帶線肯定知道,幾乎一公裡一個,這裡未必就是源頭,可能只是其中一處的路標。”
“但與其乾站著毫無方向,不如順著這條路過去看看,也許是天意呢?”
最後那句話,他咬字曖昧,意有所指。
曲一弦忽的就想起他當初在敦煌,非要把勾雲玉佩交給她保管時說的,命中注定。
也奇了,當時她明明半點也不想和他扯上關系,就連睡一覺的想法也沒萌生……可短短時日,不止跟他了,連覺也睡了。
人生無常啊。
曲一弦摸摸鼻尖,耳根不知是凍的還是熱的,根尖一直冒著紅。
她轉身,夾在臂下的手套置氣般扔進他懷裡,沒好氣地甩出兩個字:“上車。”
她自己不覺得,可比起她平時硬派的作風,這扔手套甩臉色已然像是撒嬌嗔怒了。那眉眼,無論是橫著豎著,凶相還是柔和,入了傅尋的眼,就全是千嬌百媚,風情萬種。
——
上車後。
曲一弦重新掛擋,起步,車頭掃過路口那篷雜草,壓著草杆切入了右側的小路。
眼前這條小道,顯然是人跡罕至,雜草叢生。能通車的僅一車頭的寬度,路上的顛簸自然可知。
道上又積了厚厚的雪,沒車在前面探路,全靠曲一弦自己摸索。
風吹著雪。
雪落在擋風玻璃上很快暖化成了水,凝成一線沿著玻璃的傾斜曲線往下流淌。雨刷一次次不厭其煩地帶走模糊了車窗的罪魁禍首,四野一片寂靜,風平浪靜。
照理說,深山老林裡安靜,空曠都是常態。
可聯系不上顧厭,她心頭惴惴,揣著事,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傅尋和她一起時,時時留心著她,見她不自覺鎖眉,又松,再鎖。握著方向盤的手更是一上一下,時不時掰兩下背光按鈕,猜她是心裡煩悶,被分了神。遂開口道:“一公裡的時候你停下車,我下車去看看路邊有沒有裡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