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弦不在乎別人怎麽看,自然也不在乎顧厭會怎麽想。
她從筆記本裡撕下一頁紙,掐算著時間寫了一個執行表,例如:
第一通電話:二十分鍾後。和彭深的溝通內容——曲隊問江允的受傷程度,關心她目前的身體狀態還能支撐多久。
這句話裡還有括弧,備注了:曲隊去清點物資了所以不能接電話。
顧厭抬眼,瞥了眼曲一弦,再低頭,往下看。
第二通電話:半小時後。內容——告知彭深,我們清點人數準備出發,並詢問他此刻的具體位置。
字數看著多,內容卻單一。
原本應該還有個“第三通電話”,時間定在一小時以後,但曲一弦似乎是覺得沒必要了,潦草地在劃了幾道橫線,劃去了文字。
“你這第三通電話……”話沒說完,身旁的椅子一空,曲一弦已經起身,拎起靠在角落的雙肩包單肩背上了右肩。
顧厭後面的話不自覺咽了回去,換成:“你幹什麽去?”
“幹什麽去?”曲一弦順手從桌上順了塊巧克力,剝開糖紙咬進嘴裡,“趁現在佔著先機……”
“算帳去。”
第108章
曲一弦計劃殺彭深一個措手不及,但剛掀了簾子,沒任何防護的頭臉被山澗裡的冷風一吹,立刻清醒了。
她退回去,朝坐在那還沒緩過神的顧厭招招手:“借一步說話。”
——
“借一步說話”的地方依舊是車廂裡。
不同的是,這一次是曲一弦的車,而車裡,不止她和顧厭,還有傅尋……和他的貂。
顧厭頭回見貂蟬,眼神一停下來就止不住地打量它。
曲一弦見狀,給跨種族的一人一貂互相介紹:“這是顧厭,這是貂。”
貂蟬仰著腦袋嗅了嗅,似是不怎麽感興趣,窩在傅尋的肩頭一動不動,隻一雙芝麻綠豆眼靜悄悄地打量著顧厭,充滿戒備。
“我剛想了想。”曲一弦一開口,語氣就有些沉:“是我有點上腦了。”
她不是個不能正視問題承認錯誤的人,話既開了口,接下來的也就格外流暢:“救援隊和警方是合作關系,不能救援隊一家獨大,況且這被救援的人裡還有身份比較特殊的犯罪嫌疑人。”
“我預備殺彭深一個措手不及,看看他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如果你沒意見,就按照我的執行表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何?”
傅尋聽得無奈失笑。
她這番話與其說是和顧厭打商量,不如說是換了種方式的下命令。溝通是溝通了,可協調……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顧厭有異議。
他眉心深擰,朝大帳篷示意了一下:“這麽多人跟你上山,你就打算和傅尋兩個人單槍匹馬去抓人?”
曲一弦不解:“我們兩抓一個,以多欺少……哪有問題?”
顧厭被她一句話攪糊塗了,無聲地一笑,面容轉冷:“你這習慣什麽時候能改改?”
傅尋側目:“什麽習慣?”
“不止獨斷專行,還喜歡腦子裡畫地圖。”
接話的是曲一弦自己。
她說這話時,語調比平時要低,聲音像是從嗓子深處壓出來的,有些沉還有些悶,乍一聽像磨弦,語氣粗糲還帶了些鋒銳,有那麽點自嘲的苦味。
傅尋沒接話。
他不是個會把矛盾尖銳化的人,知曲一弦心中對顧厭的這句話不喜,也沒有妄自出頭替她解釋。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身懷什麽寶藏,他知道就好,不需要與旁人共享。
而她與顧厭的這個矛盾,顯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憑他說和,沒用。反倒讓人覺得多事,兩個人的症結,他一參與,再小的問題也會不斷地給放大,反令她為難。
但有他這一問,顧厭也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深吸了一口氣,當自己只是隨口一說,一句“抱歉”低聲蓋過,轉而換了個話題:“我知道你的考慮,彭深這事,你們救援隊內部關起門來是‘家務事’,我尊重你。但這麽多人閑置著,不合適。再說,僅憑你們兩個,想把這件事徹底解決,我覺得難度有些大。”
顧厭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得不討喜,緩和了語氣,解釋:“我不是看輕你們的能力,只是眼下這環境這局勢不一樣,不是單純的山地救援。”
“是我考慮欠妥。”曲一弦撥了撥頭髮,腳尖踢了踢傅尋,示意他出個點子。
傅尋意會,他琢磨了下,說:“彭深電話裡說,他被裴於亮引進了迷霧沼澤,止步在冰河對岸……這句話無論真假,彭深是真的在冰河的對岸,他不敢棄車涉足的地方也真的是沼澤地。”
“他意在一網打盡,又不想擔這罪過。眼下所有責任全被推在王坤身上,軍事要塞動手腳的是王坤;在雪山接應的也是王坤;那接下來無論是我還是一弦,甚至是裴於亮幾人出事,彭深也一定會有辦法推給王坤。”
王坤不止是他找來的幫手,更是一切落幕時的替罪羊。
彭深若想不動聲色處理掉這麽多人,布滿未知威脅的天險地陷是最保險也是最溫和的方式。他不需要費太多心思,只需要把所有人趕進去,到時候出了事,跟他有什麽關系?
那些人全是被天險地陷吞了的,他只有遺憾和節哀順變了。
顧厭聽懂了,他眸色微亮:“你是說,不論彭深話裡有幾分真假,彭深肯定是在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