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弦擰眉,目光沉沉地透過山林看向漸漸發白的天際一線:“王坤之前有在礦質勘測隊待過?”
袁野被問住,脫口就是一句:“那得去問彭隊,王坤跟彭隊……”關系最好。
話說了一半,他醒過神,忙改了話:“你別急,我這就去問問,我兄弟正好在王坤老家呢。”
掛斷電話後,曲一弦沒急著回帳篷。
她在雪地裡站了片刻,直站得身上的衝鋒衣變冷乾硬了,才接到袁野重新打回來的電話。
袁野不知道這個消息對曲一弦意味著什麽,開口時,都帶了幾分小心謹慎:“曲爺,我問過了。”
“王坤年輕時,的確在礦質勘測隊做過,但待得不久,說是腦水腫給送返了。再後來,就跟彭隊一起乾走私的活,直到車隊創立起來,他才算真正有了正經的營生,娶了老婆成了家。”
曲一弦想起筆記本上“十月十三日,王坤腦水腫送返”的工作記錄,整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第106章
曲一弦再掀簾回帳時,整張臉陰沉得似要往下滴水。
她一言不發地坐在盤凳上,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權嘯看了半晌,問:“你保證你之前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權嘯見她不信,急了:“你要是不信我就是現在再承諾幾百次你也還是不信。”他跟耍老賴似的,往地上一坐,囔道:“我看你就是出爾反爾,不想送我下去了。”
“想下去?”曲一弦緩緩搖了搖頭:“現在恐怕還不行。”
她朝帳篷外招了招手,很快有領隊小跑過來,問她什麽事。
曲一弦指了指權嘯:“把人看牢了,我去山後探探。”
那領隊看了眼權嘯,哎了聲,也不走了,就杵在帳篷裡一眼不錯地盯著他。
曲一弦已起身,她翻找出登山杖,又挑了把襯手的瑞士軍刀塞在高幫的山地靴裡。左右她也不會走得太遠,她尋思了下,零零散散地又往衝鋒衣的功能口袋裡裝指南針和定位系統。
傅尋看著她把自己撇在計劃之外,在她斜背上有掛繩的水壺時,抬手一握,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你要一個人去探路?”
“我不走遠。”曲一弦垂眸示意了一眼他的傷口:“你傷口剛撕裂,在營地裡待著,等正式開始搜救再說。”
傅尋眉眼一掀,握著她手腕的勁一松,也起身佩戴裝備:“你覺得這事能商量?”
他個子高,身材修長,站起來能碰到大帳篷的頂燈,那燈光在他頭頂晃了兩晃,把他的面容修飾得冷硬堅決。
瞧著……是挺沒得商量的。
曲一弦向來尊重他的決定,既不干涉也不堅持,隻抱手看了會,問:“你確定你的狀態可以?”
傅尋轉頭,眸光沉沉,透著股不容置喙:“這不是登頂珠峰,要求身體狀態必須調至最佳。營地在這,有問題隨時可以下撤。但你要去,這就是我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往包裡裝完最後一件裝備,把手套遞給她:“也不用帶人了,我跟你去。”
曲一弦自認自己和傅尋都不是會頭腦發熱的人,有他領路,比帶一個高山搜救經驗為零的領隊要高效得多。
她不再反對,接過手套戴上,率先掀了布簾出去。
——
依權嘯所言,衛生所後山位置的確有條小徑。
傅尋當時沒能探查到,一是因為這條小道是斷崖式的上行台階,台階兩側覆蓋的植被茂盛,幾乎掩去了所有蹤跡;二是因為山上暴雪不斷,早已將幾人的行蹤掩蓋。
大雪封山,想在這種可見度的惡劣天氣下追蹤到裴於亮的行蹤,無異於大海撈針。
是以,曲一弦根本就沒想著能走多遠。
登上小徑,是一條荒辟的山路。山路由碎石堆積而成,看著應該是以前礦質勘測隊為方便走捷徑,節省時間而開拓的小路。
曲一弦跟了一段路後,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
她眺望了眼五十米開外那條上山的公路,微拉下口罩,問傅尋:“你覺得江允能不能有我一半的聰明,知道沿路留個記號什麽的?”
傅尋轉頭,護目鏡下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搖頭:“她留不了。”
“權嘯被拋下是因為他對裴於亮而言,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留著他,只會消耗他的物資和儲備糧。江允不同,她是人質,危急時刻可以換他一條命的護身符。”
他伸手,托了一把她的腰,助她登上石階,繼續道:“權嘯留在這的風險,裴於亮不可能沒評估過。他既然舍棄,就說明他做好了可能暴露的準備。若再讓江允往外傳遞些信息,那些信息你覺得有幾分可信?”
傅尋護著她在前頭走,他跟在曲一弦身後,把她護得滴水不漏。
曲一弦轉身困難,就只能一路往上繼續攀登:“我跟袁野通過電話了,他跟我說,王坤早一個星期前就已經不在敦煌了。”
山路幽暗,她走得慢,從林間穿出時,她才陡然發覺,這條小路是直達盤山公路第二個轉接點的營地。
隔著一條車道,對岸山林裡影影綽綽佇立了高低錯落的小矮屋,晨曦微薄的光線裡,平層矮屋的牆面透出股慘淡的蒼白。那些已經剝落的牆體內,甚至可見瓦黃色的磚塊,一壘一壘,結著草泥。
她轉頭,和傅尋對視了一眼。